“齐相,从卢龙经抚宁到榆关的官道不短吧?”孙居相首先质疑。
他是山西沁水人,太了解家乡这些商人做派了,这要让他们出钱修一条路,如果是在自家家乡也许还行,但那也不可能太长,几里地也就差不多了。
这从卢龙经抚宁到榆关有多长?起码一百四十里地,而且这还是外乡,这帮商人岂会如此大方?
商人无利不起早,这修这条路还要用什么新的砂浆,只怕比寻常土路还要昂贵得多,只怕比杀了这帮商人还难。
“紫英信中说算了算,大概在一百五十里地左右,因为要过抚宁县城,所以稍微远了十来里,按照官道的宽窄来,能用官道的用官道,不能用的就新修,据说算下来,人工、材料,以及占地补偿,大概折算要四十万两银子左右。”
齐永泰倒是显得很平静,之前冯紫英就给他来信说过,这一回冯紫英回来有面谈,他先前也不太相信,但是在冯紫英仔细介绍了详情之后,虽然知道这里边还有很多现实难处,但是一想到其中好处,就怦然心动,忍不住就盼着能办成。
崔景荣也狐疑地道:“三十万两银子?!商人们全出?!他们莫不是想要让朝廷补贴,或者永平府富足到也愿意出一笔?他们的历年所欠朝廷税赋还不少呢!”
“不,全数由商人们出,要立碑勒石,讲明商人们的功绩,朝廷官府也要给一个表彰嘉誉,……”齐永泰嘴角泛起笑容。
冯紫英提及这个时,齐永泰都觉得好笑。
如果能让商人们这样图个名声就出四十万两银子,朝廷愿意天天下旨嘉奖,比起四十万两银子来,这算什么?而且本来也是教化的好事,本身就值得表彰。
孙居相却在算另一笔账:“齐相,寻常一百五十里地官道,三十万两银子绰绰有余,永平府既然算出来四十万两,多了十万两,这怕就是那砂浆所花销的了?这怕也是商人们的把戏吧?”
“对,这也是商人们的意图,就是想要用他们现在正在推销的这种水泥砂浆做一个示范,让各地官员商贾们都见识见识,效果究竟如何,日后也方便卖出去。按照紫英所言,这种水泥砂浆可以用于筑城修屋铺地,应用十分广泛,商人们也是冲着长远利益去的,否则焉能如此大方?”
齐永泰摆摆手,“不过我觉得这是好事,无论是修路,还是这种砂浆水泥新用途,真的有这么好使,那岂不是能节省许多木石?而且还方便运输。”
孙居相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若是这样,当然是好事,但筑路之事所需大量劳力,而且费时日久,……”
“这正是我要说的,一百五十里路,所耗人力非小数,紫英便和我说,既然京畿之地流民众多,不如引导部分流民前往永平,那边他便可以安排商人们从江南或者两广运粮到榆关,这批流民便可以基本解决一年的温饱问题。”齐永泰沉声道:“紫英初步预计需要两到三万人来筑路,这也就意味着可以解决二万个家庭,七八万人的生计。”
崔景荣和孙居相都深以为然。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未雨绸缪,这些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治大国若烹小鲜,更需要精心布置规划,仔细运作。
崔景荣和孙居相都算是干练之臣,也都清楚当下朝廷的困境,尤其是西南局面有恶化的情势,而杨鹤、孙承宗和王子腾三人在那边竟成了九龙治水一般,见不到效果,更让朝中诸公揪心。
“齐相,即便是这分流十万人,京畿这边仍然是危机重重啊。”崔景荣提醒道:“如果按照伯辅所言,现在京师城中光是这两个月起码就已经流入了好几万流民,这里边有多少已经被白莲教蛊惑之辈?而京师城中原来有没有?若是放任这些人在其中滋生,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孙居相立即接上话:“怎么没有?虽然几经铲除,但是根患未除,刑部和顺天府都心里有数,但京师城百万之众,官府哪里能够一一根究?加上庸官胥吏上下其手,睁只眼闭只眼,可以说我们尚未发现的问题还不知道有多少深藏水下。”
齐永泰心中微凛,孙居相的提醒很有可能,京师城百万人口,其中鱼龙混杂,这很正常,黑白灰,形形色色,但是这白莲教却不简单,他们不是简单的只图利,而是要祸乱江山,如果他们接着这些黑白灰各道掩护藏身,还真的不好查究,尤其是如果官员中也有被拉下水的,那就更危险了。
现在顺天府尹吴道南是江右崇仁人,乃是方从哲密友,也是叶向高较为信任之人,已经年过六十,虽然为人淡泊清正,也平易近人,但实际做事能力却不佳,对顺天府很多事务都是采取得过且过之策,使得顺天府衙门威信日减,京师城中蛇鼠丛生,治安状况每况愈下。
齐永泰一直觉得顺天府尹应该是一个手段手腕和魄力决心兼具的能臣方能稳住这中枢之地,甚至在私德上都可以暂且放置一边。
像贾雨村在金陵担任知府,虽然检举弹劾不断,但是却能把整个应天府梳理得十分顺畅,所以也一度考虑举荐让贾雨村来京师接替吴道南。
贾雨村是湖州人,而方从哲祖籍也是湖州,在齐永泰看来二人是乡党,照理说也应该能为方从哲所接受,但贾雨村却是依靠王子腾的竭力举荐,又走了太上皇的门路,才得以出任应天府尹,所以虽然和方从哲是乡党,但是关系却不算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