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倒也不担心,林红玉这丫头这般时候都还能跟着王熙凤,只怕不仅仅是她忠心的缘故,只怕是其父母也看出了贾家现在的情形,想要狡兔三窟,在觉察王熙凤又把自己当靠山的迹象之后,才会这般安排吧。
否则林之孝夫妻俩在荣国府里这么多年管家的经验经历,怎么可能放任自己亲身女儿跟随一个和离的王熙凤出贾府?
“红玉的嘴可是比什么都紧致,是么?”冯紫英笑着看着林红玉,“否则凤姐儿也不可能把她调进屋里来,是不是,红玉?”
被冯紫英一句“凤姐儿”给惊得一激灵,林红玉到现在才确定这位冯大爷和二奶奶真的有私情了,这府里男性,除了原来的琏二爷,谁敢这么称呼二奶奶?
问题是冯大爷却丝毫不忌讳自己,这让林红玉也有些肝颤。
这既表明冯大爷信任自己,另外也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并不怕自己泄漏,甚至有把握能封死自己的嘴,这份关节林红玉一下子就能想明白,当然,她也从未想过要去和冯大爷做对的念头。
“大爷放心,平儿姐姐也请放心,小红明白轻重。”林红玉忙不迭地道:“小红都是奶奶的人了,如何敢去乱嚼舌头?便是院子里其他人,小红也从未听说其他。”
冯紫英笑了起来,这林红玉的确是个乖巧伶俐人,难怪王熙凤看上了,虽然比不得平儿的忠心,但那也是因为时日尚短的缘故,再多跟些日子,出了这荣国府,自然就能稳妥了。
眼见得林红玉夹着腿蹩着身子出去了,冯紫英这才不慌不忙迈步进了里屋。
平儿此时心也放下了,这院子里现在都是死了心跟随二奶奶要出去的人,忠心无二,而且小红这丫头既然表了忠心,又有大爷在这里敲了门钉,所以也算是笃定了,出去自然知晓该如何叮嘱这帮人。
踏进里屋,见王熙凤斜靠在大红金线蟒杭绸锦垫,一床天青色的五彩迷花缎面被盖在腿上,额际居然敷了一张热毛巾,还真的是有了点儿弱不惊风的生病模样,弄得冯紫英都是一愣。
“哟,凤姐儿,真的病了?”冯紫英走近就要去摸她的脸颊,看看有没有发烧。
王熙凤一惊,瞪起眼睛,以手挡开,“铿哥儿,放尊重些,莫要叫人笑话。”
“让谁笑话?平儿么?”冯紫英也不在意,既然不让碰,他也不强求,一歪屁股坐在另一边儿,平儿早已经拿了一个同样的素色靠垫过来放在他背后,这边也替他拖了靴子,缩脚上炕,“红玉看样子也是被你收服得死心塌地了,再说了,你不是很快就要出去了么?还怕什么?”
“哼,怕人言可畏。”王熙凤有些烦躁的一翻身坐了起来,“你们男人倒是什么都不怕,我便是出去了,难道就不和外人打交道了,就不和这边儿的亲戚们走动了?被人家在背后戳脊梁骨,冷言讽语的挤兑,谁受得了?”
“说起来都是丢人,……”王熙凤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那史鼐在哪里为官么?”
“知道,说是托了寿王的门路,走通了兵部关系,去了大同镇嘛,当了一个参将,管着一帮人马,吃点儿空饷缺额,再找两家商队挂个号儿,一年弄个几千两银子应该不在话下吧?”
冯紫英对大同那边情况太了解了,史鼐这种货色,典型的纨绔,在寿王那里花了银子,就是要在边地上挣回来,只要不太过分,三五年下来,带上一二万两银子回京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那你可知道孙绍祖在哪里为官么?”王熙凤又问。
“大同平安州吧?”冯紫英语气淡了下来,“听说这厮升官了?”
“你也知道?”王熙凤斜睨了对方一眼,“人家孙绍祖已经是副总兵了,分管这平安州那一片儿,史鼐就是他下边的一个参将,……”
冯紫英默然,孙绍祖出任的这个副总兵他是知道的。
大同镇乃是九边中最重要的一个军镇,旗下分成八路。
新平路、东路、北东路、北西路、中路、威远路、西路、井坪路。
平安州是当地俗称,就在新平路和东路那一片儿,得名据说也是平远堡和怀安城中的平字和安字而得名。
大同镇这八路设一总兵三个分守协守副总兵,下边还有八个参将和无数游击。
孙绍祖原来便是一个参将,但是此番孙绍祖却是因为各种原因得到了兵部的首肯认可,升任了副总兵,而史鼐却恰恰在其麾下。
史鼐去大同镇他是知道的,走了寿王门路,花了不少银子,兵部那边则是通过寿王直接打招呼,便是当时兵部尚书张景秋也觉得一个小小参将,而且本身也是武勋出身,又有寿王亲自打招呼,便同意了。
但这孙绍祖如何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参将突然升为副总兵,冯紫英却不甚清楚。
究竟是走了张怀昌还是徐大化的门路,他也无从得知,但是兵部武选司的郎中可是袁可立,这可不是一个容易糊弄的主儿。
便是这孙绍祖真的有些带兵本事,但是以他之前都能和贾赦勾搭向草原贩卖禁运物资,就足以说明此人品行了,可为何张怀昌和袁可立都会同意这样一个家伙升任副总兵?
参将也就罢了,参将和副总兵之间的差距可不仅仅是一线之差那么简单,爬上副总兵位置,就称得上是军中的高级将领了,而参将也好,游击也好,只能算是中级武将,很多人都是卡在参将和副总兵这个坎儿上,终其一生也难以逾越。
就如同现代军队中的校官和将官,团级干部和师级干部干部差异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