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对叛乱将领的敌视和不信任在情理之中,刘白川和刘东旸他们都很清楚,但是如果要让他们一直这样下去,永远看不到希望,恐怕内心的愤懑和不满会再度膨胀起来。
到最后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哪怕明知道结果不会好,但谁又愿意一辈子生活在毫无希望的日子中呢?
当年叛乱难道就真的都是自己几人的责任么?如果不是石光珏他们的恣意妄为,不是包括云光在内的朝廷官员的刻意苛待,宁夏镇的将士怎么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最终走上叛乱之路?
“白川,你今日突兀地来沙州,不会只是来叙叙旧吧?”最后还是刘东旸打破了沉寂,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总兵大人都放心让你出塞,就不怕你我走到一块儿,‘沆瀣一气’,反心复萌?”
“东旸,新任总督已经明确了。”刘白川淡淡地看了三人一眼,“而且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启程在来咱们肃州的路上了。”
“哦?”刘东旸眼神一亮,“谁?”
陈敬轩的表现并不比石光珏强多少。
倒不是说陈敬轩比石光珏更贪更黑,而是陈敬轩这个三边总督太不靠谱了,或者说过惯了漕运总兵那种养尊处优的生活,骤然让他来面对成日里与戈壁大漠和蒙古诸部打交道的边军,而且是最苦最穷的西北四镇边军,陈敬轩显然有些不太适应。
这两年的时间里,陈敬轩这个三边总督既没能赢得武将们的尊重,更没能为边军士兵们争取到比以往更好的给养待遇,而且还让固原镇一部南下平叛不说,到最后居然还要落得个要裁撤固原镇,原因就是固原镇那一部在西南平叛表现不佳。
这简直说得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南下到人生地不熟气候难以适应的西南打仗也就不说了,最后还要以此为借口给心新成立的荆襄镇吞并掉,这可是自国朝以来就确立了九边重镇之一啊,如何会落得这等境地?
这样的结果在西北各镇的武将们心目中,简直比石光珏还可恶。
“老熟人了。”刘白川瞟了刘东旸一眼。
刘东旸略加思索,柴恪?不可能了,人家吏部左侍郎了;杨鹤,不太像,刘白川就不会是这个态度,西北诸将对杨鹤印象不好。
终于想到某一人,刘东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是说辽东局面不稳,需要他坐镇对付建州女真么?
“冯唐?!”刘东旸眉毛扬起,“真的?”
“难道还能有假?”刘白川毕竟是坐镇肃州,要比孤悬嘉峪关外的刘东旸他们消息灵通许多,“朝廷看样子对咱们西北很不放心啊,宁肯让冯大人暂时从辽东脱身都要让他来稳定西北,只是不知道冯大人为何要接受这样一个烫手活儿。”
刘白川也有些不明白,话语里也颇多复杂的味道。
蓟辽总督可比三边总督的地位高多了,而且关键是更受朝廷重视,军需粮饷都是优先保障,哪像三边四镇这里,每次都是最后才能轮到残汤剩饭,甚至连残汤剩饭都还未必能保证。
“先行抽调二到三部整训?”刘东旸略感诧异:“不是说要裁撤固原镇么?”
二到三部这个说法比较模糊,每个副将、参将和游击所带的部数量不一,三千到五千都有可能,也就是说四个镇要抽调四万到六万人集中到庆阳进行整训,这个动作不可谓不大。
“我得到的消息是冯大人对朝廷直接要求裁撤固原镇的意见不太认可,和兵部磋商后认为应当从各镇各部中抽调兵力轮训之后,择其优予以优先保障,择其劣予以裁汰,兵部似乎同意了他的观点,……”刘白川脸上浮起一抹奇异之色,“不过这轮训考核,四镇接近四十万大军,按照这个规模来进行,按照整训一轮三个月计算,没两年完成不了吧?”
“你是说这是冯大人的缓兵之计?”刘东旸立即听明白了刘白川话外之意,皱起眉头,“可冯大人这样做有何意义呢?两年之后还是不要面临裁汰?”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刘白川摇摇头,“或许冯大人觉得这样遽下裁撤决断,会引来不必要的动荡吧?他初来乍到,……”
刘东旸冷哼一声,“白川,换了别人可能会担心这一点,但你觉得冯大人他会惧怕这个?他做不到?榆林军是吃素的?固原镇那帮废物本来就该是裁撤的,但前提是要保障我们其他几镇的待遇,……”
“固原镇也是这几年才差一些,也不能一竿子打死。”刘白川不以为然,“这种以轮训后的演武表现论输赢,我觉得也可以接受,难道你还担心你部?”
“哼,你说我会担心么?”刘东旸轻蔑地撇撇嘴,“榆林镇那边我不好说,贺世贤手底下还是有几个能打的,甘宁二镇中我怕过谁来?固原镇那边,有谁能打?”
“那你担心什么?”刘白川反问道。
“白川,你不觉得冯大人这一来就从湖广运粮,又要搞轮训,而且还在路上就开始发布命令,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常?”刘东旸因为身处关外,消息没刘白川那么灵通,但是嗅觉却比刘白川更灵敏,“走马上任也要熟悉一下,或者安抚大家一下才对,怎么一上来就搞这么大动作,甚至没有给大家伙儿一个交待说法,这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啊。”
刘东旸的话让刘白川也陷入了沉思,但他们都是纯粹的武将,起码在西北这片土地上还感觉不到什么,能让他们觉得涉及到他们的可能就是西南的战事,毕竟固原镇有一部在那边儿,而且闹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