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冯唐在河南运筹帷幄,开始筹备对山东的征伐,冯紫英这边却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调在顺天府行动。
和黄汝良达成一致意见之后,冯紫英便主动召集了山陕商人和江南商人在这边的代表,就大沽、丁字沽以及榆关、岳婆港的储粮问题以及后续的粮食收购问题进行了沟通。
虽然也有少数人认为朝廷压价太甚,这市面上粮价还在稳步上涨,可户部却只愿意按照市价九折收购,而且所付钱银还需要押后一段时间,要在永隆十年三月底之前才付清,好在这一笔款项由海通银庄负责提供担保,这才稍减了商人们的担心,毕竟海通银庄算是“自己人”。
黄汝良的想法也很简单,目前户部的存银无多,都是需要留存作为紧急备用的,购买粮食的钱银只能来源于发卖所得,连龙禁尉、刑部等从各家查抄的现银都不能动用,也就是说购粮所需款项皆须出自发卖死物所得,这也是对冯紫英的一个考较。
你不是大言炎炎说联络了江南商人来上京交“投名状”么?你不是说发卖所得能够比京通二仓大案不逊色多少么?那好,户部就把这一次发卖所得全数放在海通银庄。
由海通银庄转款来购买来自大沽、丁字沽、榆关、岳婆港的储粮,甚至还包括后续向这些商人们收购粮食所需钱银皆从此出,这样你冯紫英放心,那些商人们也放心,朝廷也落得安稳。
“大人,您找我?”傅试急匆匆地踏入公廨大厅,肩上还落着片片雪花,显然是才从外边回来。
“嗯,秋生,情况不是太好啊。”冯紫英脸色沉静,“从山西和保定府那边过来的流民已经过了卢沟桥,很快就要抵达城外了,数量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主要是易州、涞水、定兴几个保定府的州县也裹挟了不少灾民前来,我已经奏明了朝廷,保定府不说是有意放纵流民前来,起码也是拦截不力,不过追究这些都是后事了,现在我们需要应对是这一波接一波的流民灾民,赈济需要跟上,另外天时大寒,只怕衣衫和宿处都需要准备更充分一些,……”
傅试面露难色,“大人,我也听说了,但这么大规模,单靠我们府里只怕是应付不下来,还得要把宛平、大兴二县的人用起来,……”
“嗯,这是必须的,我已经给大兴、宛平二县打了招呼,他们必须要无条件配合,另外我也行文巡城察院,请他们从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中抽调部分人力配合我们,由我们统一调遣,……”冯紫英看了一眼傅试,“这是一场大考,户部和刑部甚至内阁叶方二公都十分关注,如何应对这样大一场规模的流民入京,关系到整个京畿地区的稳定,所以我们必须要把这张考卷做好,此事我想交给你来统筹,你意如何?”
虽然是天寒地冻,但傅试汗出如浆。
事实上他早就有这个感觉,冯紫英在着力培养顺天府的人,其中首当其冲是自己,然后才是宋宪。
“大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既然已经敲定,傅试也就定下心来,考虑如何来做事。
“嗯,此事我已经和方相说过,此番做得好,日后伱便不必拘泥于这顺天府,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了。”冯紫英满意地点点头。
傅试心中一热,能入内阁诸公之耳,那此番也算是值了,做好这桩活计,那也许等待自己就是晋升之机了。
“只是大人,这做这桩事儿花销亦是不少,府里怕是……”虽然预料到冯紫英应该有安排,但傅试还是要提醒一下。
“此番花销不小,工部节慎库会拿出一部分银两物资,另外我也和山陕商人说好,所需水泥从他们在石景山所建的新工坊中调用,待到此事了结之后再来统一结算,其余物料,我也和倪二说了,有他来负责统筹,一样最后结算。”冯紫英胸有成竹。
当汹涌的流民沿着驿道如一道斑驳不堪的破布缓慢但不可阻挡地推进到京师城边上时,迎接他们的便是顺天府、宛平、大兴二县的公人以及配合的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的人,竖起的牌子上早早就写好了“蔚州”、“广昌”、“涞源”、“易州”等地名。
虽然流民大多不识字,但是亦有不少认得自己家乡地名,再加上公人们的齐声怒吼,很快流民们便被分割开来,按照州县分成了好几块,然后再州县下,又按照乡里进行划分,相互认识的同乡都需要具结联保,这还只是第一道手续。
不过看着热气腾腾的稀粥,虽然破烂简陋,但还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窝棚,流民们的心还是安稳了下来,起码朝廷还是有心的,就怕朝廷拒之门外,取而代之的是刀枪棍棒,那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冯紫英换了一身便服站在人堆中观察着形势,时不时地走近人群,看着公人们将这些流民分成一个个小群体,然后开始带着走向划分好的区域。
第一拨流民数量不大,不过区区六七千人,这也是在前一段路就开始有意引导分成几段,这样可以留给这边充裕的应对时间。
只要第一步走稳了,后边的就要好办许多,众人尽皆有从众心理,大家都这么作了,自己自然也只能跟着这么走。
既有士卒刀枪扎场子,亦有稀粥热水应对,大周的百姓都是最纯朴老实而忍耐性最强的,只要不逼到走投无路,没人愿意去造反寻死。
这一点,冯紫英内心比谁都更清楚,所以他才有把握把这桩事情办好,当然,他还需要应对白莲教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