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佐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四周,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这两个少年郎背后还真的有大人物,是柳宪台,还是张府台?
作为魏家胡同左近这几条街面上编织匠户的带头大哥,王朝佐的确没想到局面会演变到现在这种局面,当罗教的教徒们卷入进来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出大事儿了,弄不好王家灭三族只怕都是轻松的了,问题是他现在能有退路么?
最早的挑头不就是编织匠户们、码头的力夫加上城外的窑工们闹腾起来的么?他这个时候已经觉察到这是有人极为隐秘巧妙的把自己引到了一条不归路上。
民变都不算个啥事儿,哪年收租收税不闹出点儿事儿来,只要有大户在其中遮掩调和,官府不会当真,顶多也就是囚枷几天,找几个人去州狱里去呆上一段时间,在上下打点一番,就了事大吉了。
他王朝佐手底下啥都没有,就是有人,好几百户人都在靠着这柳编糊口,可这常税监实在太可恶了,弄得天怒人怨,没有了客商来,就没有人要这柳编筐和草袋,这拖儿带女的两三千号人呐,要么就只有外出逃荒卖身为奴,要么就只有活生生饿死。
王朝佐不是没有经历过饿死人的光景,元熙十七年,山东大旱,饿殍遍野,三月初三临清城一下子涌入超过两万人的流民,光是三月十二一日便饿死数十人,城外野狗吃人,眼珠子都吃得由红变紫了。
话说回来,哪朝哪代不饿死人?当今太上皇亲政四十年,号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不也一样有元熙九年,元熙十七年,元熙二十九年,元熙三十三年,元熙三十八年的五次大灾么?
元熙九年北直隶起旱蝗并起,光是保定府逃荒到山东的就超过十万人,后来回去能有一半没?不是路上饿死,就是得病而死。
近的这元熙三十八年,河南发大水,紧接着又起瘟疫,逃荒者甚众,开封府和归德府灾民涌入山东,山东三司不得不在两省交界处设置哨卡禁止灾民入境,最后引发大规模民变甚至变了叛乱。
后来还是京城来了巡按,调动周近营兵,甚至差点就动用京师三大营的兵,才算把民乱压下来。
饿死人在王朝佐看来也很正常,可是要饿死自己这街坊邻居甚至包括自己一家人,就没有人愿意了。
有人出主意而且还能帮着打点斡旋,王朝佐知道自己没得选,只能去当这个出头椽子。
“你这小子,这等事情还需要你来教你王伯么?”王朝佐冷笑道。
把手里的事情交代给魏相童,也是魏家胡同的老人,只说自己家里有点儿急事半个时辰就回来,对罗教来人则称是家里媳妇人不好得回家去看看,这也是实话,周围人都知道,罗教来人虽然也有些不情不愿,但是还是没说什么,只说要尽快回来。
王朝佐倒也不怕左良玉和自己耍什么花招,真要对自己不利,王培安不会这么坦然,这点儿底细王朝佐还是看得出来,他觉得应该真是有什么大人物在背后,只不过藏身在暗处,才会唆使这两个家伙来找自己。
只是不知道这隐藏的人物究竟是哪个来路。
这临清州乃是东昌府下最重要的州县,沿袭明制,临清州属于散州,隶属于东昌府,但是地位高于其他县,加之临清兵备道、临清卫和临清钞关设立于此,再加上临清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临清州的地位直线上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临清州的知州已经不比省属直隶州差多少了,朝中也有过建议要将临清州升格为直隶州,但一直未能如愿。
如若论权力,毫无疑问应该是兵备道柳宪台的权力最大,但是柳宪台已经率军南下兖州了,不可能是他;其次就是章府台,但章府台素来懦弱,王朝佐估摸着对方怕是没有这份胆魄。
其实临清内城中还有一个大人物,那就是常税监,可以通天的人物,可以说一切原委都是因他而起,只是这等人物根本不屑于和下边人打交道,便是宪台、府台和学台和卫所指挥使几位大人都难得结交。
这厮眼里只认银子,若非这厮在这里胡作非为,弄得天怒人怨,又如何会引发今日这场风波?
半刻时间不到,王朝佐已经跟着左良玉和王培安二人到了碧霞宫外的南坛处。
“就在这里?”王朝佐有些疑惑,这里距离魏家胡同不远,照理说如果是内城出来的人,是不应该选择这种地方作为见面地点的,反倒是更远一些的琉璃井一带可能还要更隐秘一些。
左良玉找了一圈,没见着冯紫英,也有些急了,约定在这里,也没有超时,怎么会人没见了?难道就这一会儿还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