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现在疲于应对辽东九边压力,也深知女真人的威胁,但是却无力做出对策,只怕也是钱银不足的缘故。”练国事也是一脸阴沉,“但一旦不抓紧时间遏制住女真人的扩张,未来朝廷在这方面的军事压力和军饷军粮军备开支压力还会更大,这已经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了。”
杨嗣昌和侯恂都是默默的策马而行。
这一次春游骑行踏青,本身既是一种休憩放松,又是一个结交朋友增进友谊的机会。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杨嗣昌和侯恂自然也希望能够结识到一帮志同道合的同学朋友和同僚,未来仕途上还会遭遇无数坎坷波折,这也是他们的父辈早已经教诲过他们的,甚至父辈自身的经历也已经让他们明白这一点。
要在未来朝中立住教,就要有自己的坚持,也需要更多地朋友和盟友。
有时候盟友甚至比朋友更重要,而如果既是朋友又是盟友,那就更好了。
事实上在这一两年两家书院的切磋交流中,冯紫英也在潜移默化的提供一些观点来供大家探讨和争论,杨嗣昌和侯恂二人或多或少也都受到了一些影响,只不过都不及这一次双方这样在一起以这样坦率的方式来进行沟通。
而且大家身份也已经和一两年前不一样了,所以自然考虑问题的方位角度乃至成熟度也不一样了。
“紫英,看来你也是觉得如果要解决朝廷财政问题,开海是必须的了?”侯恂比杨嗣昌要年轻两岁,所以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财政困局是我们大家都一致认同的目前朝廷最大难题,但是不是开海就能解决问题?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或者说需要多管齐下?”冯紫英没有直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很清楚这桩事儿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有一个答案的,也不是光靠开海就能彻底解决问题的,这是一个综合性系统性的问题,究竟能不能彻底解决问题,还是只能达到一定程度的缓解,或者说用其他办法来转移矛盾,连冯紫英自己也没有答案。
前世看那各种穿越书金手指,都觉得无比爽,但是当你真正身处一个社会结构、生产力水平乃至于官员、民众观念思想都还处于一个相对滞后甚至蒙昧状态下的社会环境下,你才会发现要改变这个历史,将是一个多么大的挑战。
没有人会信你,也没有人会拿资源去支持你,包括你的朋友和家人,你需要从一点一滴做起,借助每一分机会和资源,用道理去说服,用成功来证明。
从他踏入这个时空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也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按照自己的目标去做了。
“这也许就是我们在翰林院需要学习和探讨的?”杨嗣昌听明白了,微微点头。
冯紫英没有直接回答,但这样刘留有余地的设问反而更符合他的胃口。
他不是一个轻易接受别人观点的人,虽然他也一定程度上认可冯紫英的一些观念,但各人境遇和经历不同,从小受的教育也不一样,他有他自己的观点。
实际上叶向高和沈一贯、方从哲一样,对自己的印象不佳,或许是自己文理粗浅,又或者是自己的一些观点过于犀利,总而言之不太受这帮人的欣赏,但他还不至于到对自己深恶痛绝的地步,否则也就不会有许獬的来传递信息了。
当然这其中有更大层面是因为有齐永泰和乔应甲的因素在里边。
沈一贯在硬抗了永隆帝之后致仕已成定局,未来首辅之争很快就要从暗中角力浮出水面。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方从哲从各方面来说都更胜一筹,而叶向高要想扳回不利局面,自然就要从各方面来发挥作用了。
“哦,紫英何出此言?”乔应甲点点头,并没有因为冯紫英拂逆自己的意图而生气,”你可知为何朝中如此多的闽浙文臣尽皆不敢提此议?便是闽浙地方官员如此一说,也要遭遇朝廷申斥,你这样一做,将来就算是入了馆选,那也会举步维艰,散馆时也会倍遭刁难。”
“乔师,这个情形弟子知晓。”冯紫英笑了笑,“但您觉得就算是弟子不写这篇文章就馆选侥幸过关了,这两年读书就不受刁难了么?这会试殿试的策论文章,弟子估计翰林院里怕是早就传遍了,哗众取宠,危言耸听,卖直取忠,这些名头估计早就栽在弟子头上了吧?”
乔应甲微微一怔,半晌之后才微微颔首,显然是认可冯紫英的这个观点。。
冯紫英的年龄,出身,乃至于他这两三年间的诸多表现,以及包括皇帝对其的嘉誉,都会或多或少的对其带来负面影响,尤其是会试殿试的表现和引发的诸般风波,更是如此,短时间内很难扭转。
“弟子这武勋子弟出身本身就不太受许多士人的待见,又有会试殿试这番风波,所以弟子也从未指望能获得多少优待,再说了,弟子也没有打算就在这两年观政期里偃旗息鼓乞求谁放弟子一马,弟子一样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写文章做事情,这等情况下,乔师您觉得他们会放过弟子么?”
乔应甲哑然,良久才朗声大笑:“说得好,倒是为师有些畏首畏尾了,却失了你这般锐气,好,那本师会把你这篇文章送入通政司!”
冯紫英松了一口气。
如果说要想让齐永泰去向叶向高低头,那是绝无可能的,那意味着齐永泰未来可能都将受到叶向高的压制,哪怕是受到一些影响,冯紫英都不愿意。
齐永泰若是因此而受到影响,甚至影响到其未来的入阁之路,那就太可惜了,与其那样,冯紫英宁肯自己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