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抿嘴而笑。
说实话,贾宝玉并不傻,也非那种人情世故一点儿都不懂的蠢人,只不过可能就是太自我了一些,以至于很多时候就懒得想那么多了。
大概是觉得你们的看法意见对我没啥影响,所以我就懒得去多想了,我只关心我关注的人,嗯,我关注了他(她)们,那么他(她)们,他(她)们就该回报以我更大的关注。
这就是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完全不知道外边的风刀霜剑有多么残酷,很多时候你光靠嘴巴是很难真正说服他的,只能让残酷的现实不断打击他,才能让他慢慢醒悟。
当然也有可能一蹶不振就此颓废浪荡,只不过这很多却不以他自身甚至是贾府的自身意志为转移了。
见贾宝玉如此亲和,贾芸也颇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宝二爷在荣国府里的威势他太清楚了,那真的是任予任取,动不动把那颈项上的玉往地上一扔,府里上下谁都得吓尿。
今日未曾想到对方确实这般“平易近人”,委实出乎贾芸的意料之外。
贾芸就是荣宁二府的旁支了,真的算不上是荣宁二府中人,不过他这人知趣懂事儿,所以无论是贾琏还是贾珍、贾蓉,都还愿意提携帮衬一下他。
“来,来,宝玉,先说好,你不喝酒,吃点儿茶就行,这里也有酸梅汁儿,本来不该叫你来,这不过想到你也闲来无事,该出来多走动走动。”贾琏招呼着贾宝玉,“坐吧,大郎,这是府里新进来的鲈鱼,我专门让后厨里蒸了两条,还有这是专门从山东那边弄来的螃蟹,待会儿用姜葱醋碟子蘸一蘸,保管鲜嫩得连舌头都能吞下去。”
“说起山东,铿叔,您这一趟可真是给我们这一拨人长脸了,前日里,我到监里去走一趟,可是听到无数人说您的好,说咱们国子监里也出了英才,连那王司业都在打听你什么时候回监里读书,看样子也是要好好找你说说话呢。”
搭话的是贾蓉。
声音柔媚悦耳,但不是那种女声的柔媚,而是一种长期刻意的调教保养下的美好腔调,抑扬顿挫,再配上那面如冠玉,满头的黑发用碧玉簪子一束,淡粉底色外加宝蓝绣带的一袭长衫,委实华丽夺目。
这份打扮,完全不是冯紫英和贾宝玉这类小正太能比的。
冯紫英还有些诧异,他在国子监里读了半年书,可从未见到贾蓉到监里读过书,不过估摸着应卯大概是来了的。
“那人家也是说得漕兵,和我没啥关系。”冯紫英笑了起来,“蓉哥儿,你也别奉承我,今儿个咱们喝一盅,今后一段时间我怕是都难得和你们在一起喝酒了,所以我还得感谢琏二哥了呢。”
“不,不是那么说,那仇彦波对您可是吹嘘得劲儿,说您艺高人胆大,愣是千里走单骑,单枪匹马从临清到东昌府说动李漕总一举出兵,否则这事儿要拖延两天,那临清的水次仓就得要完蛋,山东都司和工部的人都得要吃不了兜着走,……”
“哦?大郎要去哪儿?”贾琏和贾宝玉都很惊奇,冯紫英在监里也才半年时间,怎么就要走?若是要历事,那也还早才对。
“准备出去读书,监里这边准备和祭酒、司业报备一声,每月回来参加月考。”冯紫英笑着道:“在监里有监里的好处,但是却很难静下心来读书,所以到城外的书院去读书,可以更好的磨练一下性子,洗礼一下心性,另外我也打算后年准备去试试后年顺天府的乡试。”
论理冯紫英没必要和贾琏这些人说读书这些事情,这里有一个算一个,恐怕没一个是读书的料子。
贾琏和贾蓉大概就从未想过要读书参加科考,而贾宝玉论聪明是绰绰有余的,只要能沉下性子来,四书五经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就怕这一位是坐不住,也没有心思来读这个书,甚至就很反感读书。
不过冯紫英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贾家目前和冯家还属于一条船上,冯紫英在琢磨如何让冯家能够安稳的下船,而且是要想办法不激起这个阵营里其他大角色们的反感和猜疑,所以尽早挑明自己的意图想法。
让这些武勋贵族的后代们要意识到这一点,是自己本人意愿,而非冯家想要干什么,这样可以让武勋群体,乃至于武勋群体背后的太上皇不至于对冯家有过多的猜忌。
至于说自己一个人走科考文官之路,这是一条任何人无法反对和质疑的路,以文御武是大周王朝确立的原则,科举取士更是亘古不变的规则,冯紫英走这条路无人能说什么。
早一些把风放出去,也能让很多人慢慢接受而不至于事到临头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