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冯紫英的态度,段氏显得格外安静,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直在等着冯紫英的解释。
一直到最后,冯紫英都感觉到了这种压抑情绪背后的暴怒,不敢再说下去,段氏才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铿哥儿,长房娶宛君,是你师尊替你定下来的,我和你爹也认同,三房娶林家女,你未经我和你爹同意,自作主张,娘考虑你和林丫头结缘于危难,也就认了,现在这二房你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看样子是你又想自作主张了,铿哥儿,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在你这里,好像就从未将我和你父亲放在眼里,……”
这话有些严重了,听得冯紫英和沈宜修都赶紧要跪在地上,段氏赶紧把沈宜修扶了起来,这可是怀着身孕,不敢有半点差池,但却没有理睬冯紫英。
冯紫英有些尴尬,但却不敢起来,只得低垂着头道:“母亲,儿子不孝,……”
“铿哥儿,你不是不孝,你是觉得自己能耐大了,谁都不放在眼里了,觉得什么事儿都该你自己做主了,现在你爹在辽东,你就更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段氏越想越来气,这儿子娶三房媳妇,居然就没有一个能轮到自己做主,这如何能忍?
“母亲,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冯紫英硬着头皮解释。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北静王水王爷的嫡亲妹妹你看不上东平郡王的嫡女,你也不屑一顾,好吧神枢营仇大人和你爹也算是素识他的嫡女你又闲哪里不顺眼了?人家仇家二小姐文武双全,不是最适合你的口味么?怎么就又不满意了?你给我说道说道。”
段氏几乎是拍着炕桌怒斥了。
“母亲息怒儿子并无其他意思儿子只是想要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风险,以免影响到父亲和儿子的将来。”这个时候冯紫英也只能危言耸听一番了好在这屋里并无外人,“晴雯,云裳,明珠明嬛你们都出去。”
大小段氏都是惊疑不定,他们还从未见过冯紫英如此严肃,沈宜修却以为自己丈夫是在故弄玄虚但自然要配合,示意晴雯和云裳都出去。
待到丫鬟下人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四人冯紫英这才启口道:“母亲窃听儿子与你分析为什么水王爷和穆王爷这边的亲事不能结,母亲或许应该从父亲里大略知道,太上皇和皇上关系不睦,而且里边还夹杂着义忠亲王,……”
这个情况段氏自然是知晓的,当初之所以丈夫要躲出京城去,不就是怕被留在京营,卷入里边的漩涡里去么?
“坑哥儿,你的意思是说北静王和穆王爷都与义忠亲王有瓜葛?”和太上皇有瓜葛问题不大,但是和义忠亲王有关系那就麻烦了,段氏清楚这一点。
“北静王肯定是和义忠亲王有些瓜葛的,穆王爷这边不好说,父亲和儿子都没有看透,但是儿子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避而远之为上策,包括江南甄家,亦是如此。”冯紫英很肯定地道。
“娘,……”冯紫英咬紧牙关,还欲再说,小段氏却插话了。
她是知道自己姐姐的性子,铿哥儿再这样顶下去,都不退让的话,就要有些生分了。
“好了,铿哥儿,你也不必说了,你有你的想法,姐姐也有姐姐的道理,也不急在这一时,可以从长计议,铿哥儿你去忙你的,宛君,你留下来,……”
冯紫英无奈,但也知道姨娘是好意,只能隐晦地给姨娘一个颜色,希望她在自己母亲面前帮忙缓颊。
至于沈宜修这边,冯紫英倒是很放心,夫妻一体,他也信得过沈宜修。
待到冯紫英离开,段氏立即气呼呼地看着沈宜修,“宛君,怎么回事儿,铿哥儿又看上谁家姑娘了?纳妾养外室我都不计较了,可这娶正妻不比其他,断断不能由着他性子来,……”
看见婆婆和姨太太的目光都看着自己,沈宜修也有些心慌,心中暗自责怪丈夫把这道难题丢给了自己,处理不好,就会让自己在婆婆这里失分了。
想了一想之后,沈宜修才轻声道:“太太,姨娘,相公应该是早就有心仪之人了,恐怕时间已经有几年了,……”
“啊?!”段氏和小段氏都吃了一惊,“那三房订亲之时他为何不……”
小段氏话一出口,就明白过来了,“你是说铿哥儿那时候就同时心仪二人?这也太……”
沈宜修都有点儿替自己丈夫害臊,不过那时候丈夫并不认识自己,也不了解自己,而现在丈夫对自己敬爱有加,她也丝毫不认为薛宝钗和林黛玉能威胁到丈夫对自己的敢情,加上婆婆对自己的倚重信赖,所以心里也很坦然平静。
“嗯,应该是吧,不过相公早前就对林妹妹有诺,所以自然要首先把林家妹妹的事情确定,而这位薛家妹妹,宛君也见过,论人才、性格都是一等一的,丝毫不输于宛君,……”
大小段氏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沈宜修浅浅一笑,继续道:“而且薛家妹妹对相公也是一往情深,所以相公……”
听得沈宜修提及“薛家”二字,大段氏似乎一下子回忆起什么来,有些紧张地问道:“宛君,你说这些‘薛家妹妹’的薛家,可千万别是铿哥儿在临清时遇到的那个薛家吧?后来他们家和咱家又合伙在北地开了丰润祥,他家好像就有个女儿,前两年那人病殁了,……”
沈宜修略一犹豫,“太太,倒不是那个薛家,但是也有莫大关系,是那位的兄长,也就是薛家长房的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