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看来你在这一次山东之行中受益良多啊,具体和我说一说。”齐永泰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
没让自己坐下,冯紫英也只能恭敬的站着把自己山东之行的种种娓娓道来,具体细节上也专门点评了几个,听得齐永泰也频频点头。
齐永泰虽然在之前的信中大略知晓了一些民变情况,但是这些具体过程和细节,却不甚明了,冯紫英也充分展现了一下的口才,将这一过程也描述得绘声绘色,齐永泰也是唏嘘感慨不已。
尤其是在听闻整个山东的鲁西、鲁南乃至北直隶的白莲教徒都卷入了这一场变乱中来了时,他更是长叹不止。
冯紫英又提到了倭寇亦混杂其中居心叵测时,齐永泰更是格外震惊。
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连倭寇都掺和到了内陆腹地的民乱中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壬辰倭乱之后,倭人图谋朝鲜乃至大周的野心仍然未灭,这极其危险。
齐永泰很清楚这个时候已经不比七八年前了,壬辰倭乱耗尽了大周仅存的家底儿,可以说之所以太上皇最终传位给皇上,未尝没有在这一战中过于心力憔悴导致大病,最终觉得自己精力不济了。
现在女真人在关外越发势大,已经隐隐有超越了塞外鞑靼人的威胁成为大周第一大患的架势,如果倭人再卷入进来,齐永泰不敢想象会变成什么样。
哪怕是倭人不像七八年前那样全力图谋朝鲜,只需要骚扰江南财赋重地,都足以让大周面临崩溃之局。
站起身来,齐永泰在房中绕了一圈。
这间房不大,但是却很古朴典雅,一张简单的书案,笔墨纸砚,背后是一排靠在墙边的木格,摆放着几叠书籍,整个房间中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书案旁放着一个大瓶,几株书画卷轴插放在其中。
齐永泰连续深呼吸了几口气,一只手按扶在花瓶上,目光望向窗外,半晌不语。
“紫英,你觉得倭寇潜入我们内陆,甚至混入了白莲教中,意欲何为?”齐永泰转过身来,盯着对方道。
“不确定,很大可能性他们是要评判一下白莲教这样的反叛会党在我们大周境内究竟有多大的势力,一旦他们进军朝鲜,是否可以用挑起白莲教叛乱来牵制我们,这是弟子的判断。”
冯紫英关于这个问题已经考虑过很久了,唯有这个理由能勉强靠谱。
齐永泰也是如此猜测的,不过这也更危险。
一旦倭人真的与白莲教勾连起来,如果再有关外的女真人这一大患趁机起事,那整个北地都危险了。
齐永泰本欲再继续探讨一番,但突然想到对方是刚入书院读书的学子,自己居然把他当成了一个同僚一般谈的如此深层次了?
这是在帮自己迅速确立核心地位么?一时间他还真的有这些感觉,乔应甲的一封信就这么厉害?
不过在看到齐永泰和自己道别之后有些走神的状态,冯紫英就知道自己恐怕是想多了。
这一位恐怕此时很大心思都已经沉浸在这场山东民乱带来的复杂影响中去了,这么说有传言说齐永泰可能要复起的消息还真的不是空穴来风了。
大周文官的罢官起复是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那些颇具影响力的官员,三起三落都是寻常事情。
只要朝中有人推荐,皇上又认为此人的确可用,那一道御旨便可起复,而且不少人起复之后甚至还比原来辞官或者罢官时更进一步都有可能。
所以不少官员甚至把辞官当作养望的一种最佳手段,屡试不爽。
齐永泰恐怕是真的觉得这对于书院里少有接触到真实社情政情的学生们能够鲜活的体验一回这样一个如此真实深刻的案例,对学生们大有裨益,而自己恰恰又是其中从头至尾的参与者,所以才勉为其难的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
当然冯紫英也知道这个任务可不简单,甚至太出风头,如果被自己一个人独享,恐怕日后自己固然风光无限,但是也可能要成为孤家寡人了。
本来自己身份就有些不招人待见了,他可不想日后在书院里被孤立,所以也专门询问了齐永泰可否请其他人帮忙,齐永泰不置可否,在冯紫英看来,这就是默许了。
对于书院的学生们来说,学习固然是第一要务,科考中举中进士是第一目标,但是要在书院里出人头地,表现更优,获得山长和掌院,甚至朝廷的青睐,一样是不可或缺的。
顺天府几大书院,没有哪个是和朝廷毫无瓜葛的,看看这几大书院的山长掌院,哪个不是官宦出身甚至就是暂时免官的士林宿臣?
可以说顺天府的几大书院也好,还是南直隶金陵那边的书院也好,都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学生们选择这些书院就读时,一样也会有这方面的考虑,如齐永泰所说的那般学明理,学做人,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是士林名臣了,当然无所谓了,但是对于一无所有的学子们来说,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要考中,然后获得一个更好的机会和平台。
那么在这书院里声誉鹊起,博得朝中各位重臣们的关注,同样也是这些学子们的一个目标,而这个目标虽然仅次于科考中举中进士,但是两者并不矛盾,甚至相辅相承。
一旦科考胜出,那么在日后的仕途上就更需要这方面的名声和人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