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他,“莲生,你是在说笑罢?天帝命你下来是查勘四大凶兽的下落,如今此事尚无迹可寻,你倒先下落不明了,让我如何向天帝交代?”
莲生一脸诚挚地握住我的手,“寐生,我一直引你为知交,望你念在咱们相交多年的份儿上,先莫要声张,兄弟谢过了!”
“堂堂天帝之子突然失踪,是我不声张便能压下来的事?”我望着他,脑壳儿一阵一阵地疼。
“怕是不行……”莲生认真思量一番,斟酌道。
“劳烦去掉‘怕是’二字。”我揉一揉额角,脑壳越发地疼起来。
莲生道:“寐生,我想过了,哪怕此次被废仙籍做个凡人,我也要同阿瑶在一处。你也知晓,我并非父君血脉,而是自父君所养的一株莲花中所化,太子伤后隐而不出,父君便将我当储君来培养,天后早已恨我入骨,原先我一直坚信只有成为天帝才是我唯一出路,但遇见阿瑶后,我发现那些都不再重要,不能做神仙那便做人好了,不能荣华富贵,粗茶淡饭也未为不可,只要能与她相伴一生,那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我心里五味杂陈,忍了一忍,还是没忍住,“被废了仙籍你也不可能像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可阿瑶是个地地道道的凡人啊,她的一生短暂得很,遑不论她还要喝孟婆汤,就算只是轮回那也是要经过地府的,难不成你也要一世一世的去地府等她?若是如此,天帝都不用去寻你,只须在地府派人等着你便是。”
“这些我倒没想过,”莲生呆一呆,低头思一回,“你说我若此时去找老君要丹丸会不会显得唐突了些?”
我正欲开口,院外陡地响起敲门声,音量不大,却好似笃定院内一定有人般的节奏,让人听了有种难言的不安。
我与莲生对视一眼,一同走出屋子,素依亦开门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佘婆婆的法器。阿瑶半倚在门框上望着院门,目光似漫天飞雪般的纷杂,又似百花盛开一样的宁和,很久以后我回想起阿瑶的眼神,才明白那叫做认命。
莲生问道:“谁啊?这么晚了,打扰小爷我睡觉!”语音朦胧又烦躁,真的像刚被扰醒一般。
门外的声音不急不燥、温谦有礼,“在下四方城城主冥炎,深夜叨扰,失礼了。”
我皱皱眉,城主深夜来寻我们,莫不是替佘婆婆来的。
莲生哼一声,“明知失礼,还来做什么?”
门外一声朗笑,“在下原以为三位少侠是爽直的英雄少年,不想却连门也不敢开!”
我们三人互看一眼,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也就没闪躲试探的必要,我一挥袖开了院门,戒备地望着。
路咫天与冥炎、石若云踱步进来,赞一声,“好俊的功夫。”
我一眼掠过去,“不知三位城主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路咫天笑道:“你不知道没什么,该知道的人不要装傻就好,”他饶有兴趣地打量打量莲生,“果然是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少年。”
莲生不耐烦道:“你们到底来干什么?”
路咫天目光七转八拐地落在一个人身上,“他问我们来干什么,阿瑶,你说呢?”
阿瑶的嘴唇迅速褪了色,如纸般苍白,身体里某个地方开始轻微发抖,渐渐蔓延至全身,她死死抓住袖口依然止不住,而周围除了莲生的背影也都变成白茫茫一片,她定定地望着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石若云看看阿瑶,再看看莲生,冷笑道:“阿瑶,大哥跟你说话,你怎么都不理呢?这些日子可是让我们一顿好找,若不是在城外碰着这位少侠,还不知何时才能找着你呢!”
莲生目光扫过路咫天三人,道:“不论你们与阿瑶有什么纠缠过节,今日大可冲我来。”
“不错,不错,”路咫天笑道,眼中却毫无笑意,“阿瑶的眼光真是不错,果然找到个值得托付的好郎君。我只是好奇,他真的知道你是谁吗阿瑶?或者,该叫你佘婆婆?”
我心下一震,虽觉无稽,但好多没有头绪之事却都能解释通了。
路咫天笑道:“三位如此震惊,看来你们并不知道阿瑶是谁,那不妨听我来说一说,我想你们刚遇到阿瑶之时都觉着她是个十七八的少女吧?现在你们还是这种感觉么?”他看着莲生一点一点苍白的脸,“知道为何会如此么?那是因为,她的一天相当于你们的一年,过不了多少时日,你身边的这位知己红颜就会变成迟暮的美人。”
路咫天望着阿瑶,脸上渐渐没了笑意,“阿瑶,我助你用精气一年返老还童一次,你提炼阴阳之气予我作为交换,可是你破坏规矩了,你想做一个人,你娘亲曾经也想做一个人,结果如何,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过是只得到你这样的一个怪物相伴,妖就是妖,永远别妄想做人。”
莲生转过身望着阿瑶,想要笑一下却牵不出,声音轻薄到出口便散,“阿瑶,他……”
“是真的。”阿瑶声音平静,她缓缓站直身子,没有看莲生,对着路咫天面无表情道,“路城主,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波及旁人,你放过他们,我同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