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成为奴隶的阿芸不指望自己还能恢复往日的地位,只期待能平平静静地活下去,忘掉当日的那场杀戮,忘掉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阿芸,你睡着了么?”猛然间,毡塌上的李旭低声问。
“睡,没,没睡着!”阿芸的身体立刻僵硬起来,颤抖着声音回答。好心的晚晴夫人交给了她一个任务,同时,也给了她一个改变自己身份的机会。如果主人需要…….。
阿芸感到火盆突然热浪滚滚,浑身上下的血液也开始燃烧。她知道自己期待着什么,她不想掩饰身体的任何渴求。
“你,你恨我冲进你的部落么?”毡塌上,传来李旭的翻身声,还有幽幽地问。
“恨?”阿芸楞住了,热情立刻无影无踪。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话,脖颈上的奴隶铁圈已经剥夺了她恨的权力。从戴上这个铁圈那一刻起,她已经甘心接受长生天赐给自己的命运。
恨么?父母、兄弟、姐妹,无数倒在血泊和火光中的族人。梦魇一般的记忆中,一个手持弯刀的人,挥将族长砍于马下。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毡塌上传来的声音带着几分祈求,仿佛在期待着某个答案。
“这是草原上的规则,尊贵的附离大人!”阿芸擦了把嘴唇上的血,非常老到地回答。
早上起来,阿芸在李旭眼中看见了深密的血丝。那困惑而迷茫的目光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不到十五岁少年的眼中,在草原上,即使比李旭大十岁的人目光也不会像他那样深沉,深沉得令人心痛。这让阿芸多少感到有些负疚,但负疚的感觉很快就被一丝丝报复的快意所取代。“是他摧毁了索头奚人的斗志!”奴隶少女快意地想,洁白的牙齿不觉又碰在昨夜的伤口上,泛起一丝丝温柔地痛。
“你准备些奶酪,下午我请人帮你起毡包!”李旭的声音却不像阿芸想象得那般虚弱。经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仿佛又长大了几岁般,连说话得腔调都带上了几分成年人的平静。
晨光中,少年的肩膀显得很宽,脊梁很直。暂时抛开彼此之间的恩怨来看,这是一幅草原少年中都很稀有的好身板,坚实、厚重,靠在上面可以忘记一切风雨。
“是,主人!”阿芸慌乱地答应了一声,仿佛全部坏心思都被人看穿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从额角,鼻尖同时向外涌。
“需要什么你自己去换,我名下的牛羊都记在箱子里的羊皮上,用的是汉字!”李旭笑着叮嘱了一句,转身离开。
“主人怎么知道我认识汉字?”阿芸不敢看李旭的眼睛,直到对方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才抬起头来,默默地想。
“莫非他知道昨天我翻看了他的箱子?那他为什么不发怒?他为什么要信任我,难道他不怕我卷了他的财宝逃走么?”阳光中,拎着铜壶的奴隶少女眉头逐渐聚拢成团,半壶清水淅淅沥沥淋地湿了脚面。
李旭却没有精力顾及身后的流水声,自从昨天晚上起,如何营救九叔脱险就成了他心中第一要务。苏啜部距离中原路途遥远,几匹骏马是必须准备的。沿途野兽出没,盗匪横行,只让王麻子和徐家大伙计徐福二人南返显然也不是一个稳妥的谋划。若是凑更多的人与王麻子同行,就得让更多商贩提前清空手中的货物…….
“老孙遭难,咱们不能不帮忙。李大人如果出个合适的价钱,我愿意把货物全折给你,然后陪麻子走这一遭!”听完李旭的介绍,一个上次曾经与孙九同来苏啜部的商贩站起来,大声说道。
“对,九哥是个好人,咱们出不起钱场,出个力棒总也应该!”几个不曾与李旭谋过面的商贩们轰然以应。
“价钱,价钱应该好商量。咱不求,不求别的,只求李,李大人将来多,多照应一二。”一个贩茶叶的南方行商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多的商贩带着同样的货物集中在一处,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与其留在这里等着货物落价,不如一次性把它抛售出去。既能保住本钱,同时还能换回一个人情。眼下这个少年是个值得交的朋友,他能竭尽全力去营救孙九,将来自己往来塞上,遇到麻烦就不怕他不帮忙!
好在孙九多年行走塞外,积累了足够的人缘。也好在李旭如今手中的财富足够多,在苏啜部的地位足够高。在张三的协助下,又忙碌了两个多时辰,大伙终于拼凑出了一支由十五名商贩组成的南返队伍,带着李旭的期待和从他手中换来的银器,匆匆消失于远处的草色间。
“李大人,九哥当初看好你,真没看走眼!”张三叔跟在李旭的身后,感慨地赞道。几十两的银器转眼易手,他做了一辈子买卖,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手笔。一旦那些蜀锦、茶叶卖不到预期价格,眼前这个敦厚得可敬的少年就要赔得血本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