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杨瑾娘已偏过了头去,拿帕子擦起了眼泪。
贞仪似有所察,忽然抓住祖父衣袖:“大父要出门很久吗?何时回来?”
王者辅:“安心做功课,回头我是要考问的,倘若答错,要打手心。”
贞仪听得手一缩,她没被打过手心,但大兄被打过,吱哇乱叫,惨极了。
小孩子很快被分散了注意力,王家三兄弟已跟着老爷子往外走。
老太太静静坐在原处,同儿媳们说:“都各自回去吧。”
三太太压下泪意:“我们再陪一陪母亲……”
几个儿媳都围向老太太,淑仪也给祖母倒茶。
贞仪的视线忽然落在了门后的鱼竿上。
贞仪拿起鱼竿,忽然跑了出去。
大父好像要出门很久,怎能不带上最心爱的鱼竿呢,大父忘带鱼竿了,她要给大父送去!
天边滚来了一阵雷声。
贞仪拿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鱼竿在前面跑,橘子在后面追。
追出大门外,贞仪却见门前站着两名官差,大父手上脚上已被缠上了沉重生锈的锁链。
三叔在向官差揖礼托付,大伯将一只银袋双手奉上,父亲正含泪与大父作别:“父亲请务必保重……”
贞仪呆住了,她上回见官差这样抓人,是九英姐姐家中遭了贼,那贼被堵在柴房里,钱家的下人报了官,便有这样的官差拿这样的锁链带走了贼人。
“大父才不是贼!”
贞仪义正词严大喊一声,跑上前去,却被父亲拦下:“贞儿,休得胡闹冲撞……”
贞仪急得要哭了,只得一遍遍喊着:“大父,大父!”
看着那小小的孩童手中长长的鱼竿,王者辅的眼眶也骤然一酸,却依旧含笑向孙女道:“莫怕,祖父不过是要出门一段时日……”
一番安抚罢,老人向孙女慈爱地摆手:“回去吧,德卿听话。”
随着老人摆手,锁链哗哗。
风吹得树叶哗哗,贞仪的眼泪也哗哗。
看着那头发花白的老人,橘子也忍不住想要眼泪汪汪,离了老王头,谁还给它钓鱼吃?
王元,淑仪,春儿,杨瑾娘也都先后追了出来。
贞仪被围着劝着,也被哄住了,未有再坚持要留下大父,她所能做的最任性的举动,是向大父讨要一个名为“大父一定回来”的拉勾。
老人笑着弯下腰,锁着沉重铁链的手抬起,和那只稚嫩柔软的小手认认真真地拉了勾。
王者辅很快被请上了囚车,那两名官差还算客气。
囚车渐远去,濛濛雨雾漂浮。
贞仪忽想起,数日前,大父教她读清明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她问:【大父,断魂何意?】
此刻,年幼的贞仪抱着鱼竿,站在雨雾中,看着垂泪无声目送的家人们,方才隐约意会到了诗中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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