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在米梦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现在还不到九月,可即使午阳高悬,却仍然感觉不到暖意。
朱常洛理了理自己的领子,突然问道:“米才人,你识字吗?”
“回陛下,妾识字,也会写字。”这是教坊司给官妓们提供的职业教育。想要让王公贵族们满意,光是琴棋书画还不够,吟诗作对也得会,最好还会跳舞。
朱常洛点点头:“很好。那你学过算术吗?”
“没有。”米梦裳只能遗憾地摇头。
“朕教你,学成后朕要你做一件事情。”朱常洛嘴角微微上扬,但眼神里却满是寒意。
“做什么?”她下意识地问,但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做家务。”朱常洛并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但在米梦裳掌握基础的四则运算和单位换算之前,朱常洛并不打算告诉她任务的内容,这是在害她。
如果她不晓事,走漏了消息。事情就会毫无必要地麻烦起来。到时候为了杀鸡儆猴,他将不得不赐死米梦裳。
“朕劝你别猜,猜了也别到处讲。最好让这个事情成为咱俩的秘密。”朱常洛说道。
“妾晓得。”米梦裳很高兴,男女之间有共同的秘密不是坏事。
除非秘密永远不能示人。
朱常洛点点头:“好了,朕有政务要办,晚膳后你再来,去叫王安。”
其实王安比崔文升忙得多,因为王安还兼着东厂。但崔文升最近得去“旁听”郑养性的案子,案子具结后还要忙抄家,所以只能让王安加加班了。
不一会儿,王安小跑着过来了。
“陛下。”王安磕头行礼。
“去传杨涟进宫。”朱常洛吩咐道。
“爷,您不歇会儿吗?”王安有些抗拒。就是这个怨种的奏疏把主子气得昏过去的。
“歇够了。辽东不宁,朕彻夜忧心呐。去传吧。”
“哎~~!奴婢遵命。”
“臣杨涟拜见吾皇万岁。”杨涟现在没有职务。
“过来坐着说话。”朱常洛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谢圣上赐座。”
皇帝赐座说明臣子很受重视,但臣子不会把自己的整个屁股放到椅子上去。他们只会笔直地坐在椅子边缘,这比跪着还难受,坐久了跟受刑差不多。不过这种痛苦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得到的就是了。
所以朱常洛否了周嘉谟的“补官疏”,但没有罢黜任何一个党派的官员。先维持平衡,稳住现状。(攀咬熊廷弼的姚宗文是投机分子,非要说他是哪一党的,算是阉党。)
“朕要施行改革,但改革非一日之功,必然导致全国动荡。内乱外不能乱,在阵痛结束之前,辽东一定不能出岔子。”朱常洛眼神坚定。
“愿为圣主分忧。”杨涟觉得眼眶一红,觉得自己不能再坐着了。
但朱常洛按着他的肩膀,凝视道:“杨涟,朕授你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按辽东,赐尚方剑柄。”从正七品给事中到正三品右侍郎,杨涟一日之内升了八级。
杨涟很震惊,但更让他疑惑的是尚方剑柄。这是个什么东西?
杨涟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王安端着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一个木雕的剑柄和一卷圣旨。剑柄是孤零零的,没有剑身也没有剑鞘。
“你不是去给熊廷弼添乱的,而是去帮忙的。辽事上他有全权。伱去辽东是为了揪出那些蛀蚀兵甲、侵吞军饷、痛饮兵血的蛀虫。尚方剑柄意味着你可以先抓后奏,如果要斩,你得去熊廷弼那里请尚方宝剑。我大明再也经不起一个萨尔浒了。”朱常洛这次把话说得很明白。
杨涟是海瑞式的忠纯之臣,跟他打机锋毫无意义。
“臣领旨。”杨涟双手捧起剑柄,发现后面镌刻着一个小小的私章——常洛。
“这里还有一道圣旨,你到沈阳之后,读给熊廷弼听。”朱常洛继续说。“辽东一定不能乱。只要你们尽心用事,就不必担心有人在朝里聒噪。你们不需要后台,朕就是你们的后台。”朱常洛拿起圣旨递给杨涟。
“臣领旨。”杨涟的肩膀终于不被压着了,他顺势跪倒在地,拜道:“臣愿为陛下、为朝廷效死。”
“不要动不动就死啊死的。朕要你活着为九州万方效力。”朱常洛摇头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