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梦裳已经做了差不多半个月的“天子门生”了。比起那些通过会试参加殿试的新科进士,她算是正儿八经的由天子本人授课的学生,算是关门弟子。
但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皇帝和她的关系那叫一个相敬如宾,主打就是柏拉图式的男女关系。吃完饭,被新上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带到乾清宫。然后上课、下课、老师再见......第二天重复这个过程。
朱老师很贴心地为他的课准备了一间独立的教室。教室里放着一块被磨得很平的灰黑色大石板,每次上课,朱老师都会用白色的石膏棒在上面写写画画。她一旦走神,朱老师就会用戒尺敲击这块石板,提醒她别发呆、“看黑板”。
可在米梦裳看来,这块石头没那么黑,严格来讲算是“灰板”。
不得不说,用黑板上课非常直观,但缺陷也非常明显。有了这块该死的石头,朱老师便不再需要像传统的私塾先生那样站在学生身边,低下头看学生写在纸上的字。两人也就少了很多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直观授课的效率很高,加之朱老师提供的又是小学数学专科教育,不讲四书五经。聪明的米梦裳很快就弄懂了那些被朱老师称为“阿拉伯数字”的符号,以及包括加减乘除在内的四则运算。
学完了最基础的数字和算术之后,朱老师又给她讲了许多其他的概念,比如分数、负数,斤和两的换算,今年的一两银子等于多少铜钱,能买到哪些东西之类的。
有些概念她知道,有些概念她不知道,但朱老师每拿出一个新的概念问她懂不懂,她都会说不懂。米梦裳悲观地猜测,一旦课上完了,朱老师就不会再见她了。
让米梦裳心里稍微感安慰的是,虽然这段时间皇上没有碰她,她还是那么“冰清玉洁”。但好在也没有临幸别的妃嫔。王掌印暗搓搓地鼓励她,让她加油努力。说什么刘院使烦得很,每天进宫都会劝皇上清心寡欲,静心调养。
王掌印还说,等皇上调养完了之后肯定会兽性大发,啊不!肯定会本性回归。
查谁的账?朱常洛曾经说过,她要做的事情是家务事。什么是家务事?往大了说,天下事都是皇帝的家务事。往小了说,皇帝的家不就是皇宫吗,家务事就是宫里的事咯。
米梦裳想的很通透。皇上要查宫里的账,不能让宫里待查的人参与进来,但皇上又不可能让都察院的御史跑到宫里来搞事情,自然就只能在宫里找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尚未建立起利益勾连的人来主持这件事。
她丝毫不介意成为朱常洛手里的刀子,因为就算被刺伤的人憎恨,总还是被握刀的人紧紧攥在手里。
在被迫出卖第一次之前侥幸入宫,又侥幸被皇上选中的罪官之女米梦裳很需要安全感。
回到寝宫,米梦裳在其他美人的帮助下脱掉了漂亮但冗杂的衣服,换上便于行动的常服。
要不明天就这么去见皇上吧。米梦裳突然想。
多次被掌印太监亲自领着出入乾清宫,这让她的地位得到了显著的提升,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甚至还有好事的宦官和宫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开了盘口,赌她什么时候怀孕。
一阵清风掠过太液池,穿破层层宫闱,将秋天的暮色送到米梦裳面前。她不由得生出悲秋的情绪,开始感慨韶华易逝、世事无常。不过她很快便打起精神将这种自艾自怜的情绪驱散,
王掌印说皇上是可以比肩太祖、成祖的中兴之主,才高八斗、满腹韬略。不会喜欢那些只懂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的流莺飞燕,所以米梦裳要让自己变成一只翱翔九天的、傲然自立的白鹤。皇上学什么,她就跟着学什么。
米梦裳拿起一本书,书名《宜垦令》,作者徐光启。
小半个时辰后,她又走神了。她开始幻想自己成为皇后,在百官的簇拥下陪着皇帝参加春天的亲耕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