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刘院使的拜帖。”东阁殿大学士刘一燝从仆人的手里接过拜帖,觉得有些意外。
虽说是族兄弟,但两人的其实是出了五服的,平时也很少来往,只有过年的时候会礼节性的客套客套。
太医院是个很机要的地方。东林党一直想把眼线插进去,因为只要能控制太医院,就能掌握很多其他党派所不能掌握的独家消息。
但八十多岁的刘和清是向来是个非常超然的人。他谁也不巴结、谁也不得罪。就算刘一燝进了内阁,他也没来拜会过。所以万历朝的时候,式微的东林党没能把手伸进太医院。
“他今天怎么突然来了?跟皇上有关?皇上昨天形容枯槁,今日又称病不朝......”刘一燝想起朱常洛昨天上朝的样子。“算了,见了就知道了。”
片刻,刘一燝来到会客厅:“哈哈哈,族兄好久不见啊。”
“阁老劳累,尽心国事。我怎么能随意打扰呢。”刘和清几乎经历了万历皇帝的整个人生,所以很不喜欢东林党。他觉得这些人就是吃得太饱了,一天到晚不是骂这个就是咬那个。搞得皇上(万历)不胜其烦了,最后干脆开摆。
“族兄客气了。”刘一燝笑道:“都是为皇上,为朝廷分忧而已。”
......
一阵寒暄之后。刘和清有些不耐烦了。这人弯弯绕绕地怎么就是不问我的来意啊?
刘一燝也有点着急,但他得先摸清刘和清的路数。
你要自己不说,那咱们就先这么耗着。刘一燝想。
东林党已经商量过了。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不需要特意拉拢刘和清,这老头岁数这么大也该告老了。等朝局更稳定些就让他滚。
刘和清心事重重,率先沉不住气:“阁老,咱们还是不兜弯子了。”
这才对嘛。“哦?我不是很明白族兄的意思。”
“阁老。昨天皇上叫我去给他诊疗。情况很不好。”
这句话说出来,刘一燝手上的茶盏差点没掉地上:“很不好?刘院使,你说清楚点儿。”
“前天晚上,郑贵妃给皇上进献了八個美女。然后崔公公又给皇上进献了一颗那种药。皇上吃了之后,很上火,一晚上临幸了7个。最后一病不起。怎么说呢?皇上的脸色像是干了的橘皮,又黄又瘪。”刘和清脸色铁青,心乱如麻。
正常的人遇到这种事的第一反应不是压下来吗?皇上怎么会想着主动往外捅啊。这种差事落在我身上,稍不留神晚节不保啊。
“放肆!你就是这么跟皇上说话的吗?”崔文升大喝道。
这群人一进来他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没想到这人这么直接。再不说话要完蛋了。一定要把自己献丹的行为往皇上身上扯。只要能把皇上拉下水,那自己就是安全的。“而且我献丹药是......”
“你什么你?你是太医吗。”杨涟抢断崔文升的话。
“不是......”崔文升不知道杨涟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太医你给皇上献什么药!”杨涟豁出去了:“臣杨涟弹劾司礼监秉笔太监崔文升,包藏祸心,滥施药物,既损圣躬,又亏圣德,罪不容死!”
死劾!不死不休!
所谓死劾,就是用死罪来参劾被告,如果弹劾失败,原告往往会以同罪反坐。所以明代弹劾之风虽然盛行,但死劾却非常少见。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崔文升跪倒在地,一边嚎哭一边磕头。一下、两下、三下......血从头上渗出来,沾满了整张脸。
“够了!”朱常洛咳了两声下令道:“王安......把杨涟抓起来。”
杨涟脸色涨红,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哈哈哈哈!”他悲极而笑,脚步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
“陛下!请恕杨涟死罪。”刘一燝、韩爌、周嘉谟、孙如游跪倒在地。
杨涟的仕途走到头了。但与他划清界限之前,东林党必须保住他的命,至少不能让他以东林党人的身份被皇帝赐死。
“众爱卿,起来吧。杨涟是杨涟,你们是你们。”朱常洛语气稍宽,但仍有愠色。
“陛下......罪臣最后还有一事,恳请圣上恩准。”杨涟拜倒,恳求道。
“说。”朱常洛的语气像是嘴里憋了一口恶气。
“辽事辽饷之奏疏,罪臣尚未完成,望圣上准罪臣结绝此疏。臣不胜感激涕零!”
“准。”
“谢圣上。”杨涟再拜。这是他为皇上,为大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刘一燝等人松了口气。只要不立即处死杨涟,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朕乏了,都出去。王安,宣刘和清。”朱常洛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