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指挥同知去寻找陆文昭的空档,骆思恭凑到曹化淳面前,用征询的口吻问道:“曹提督,我有一事想问。”
“骆太傅但问无妨。”曹化淳笑道。
“就是东厂的事情......”骆思恭拉起曹化淳的手,然后在两袖的遮挡下,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进他的手里。
曹化淳接过,反手就将它塞进自己的袖袋里。他的袖里乾坤术也早已臻至化境。“太傅不必担心,崔东厂说了很多,但圣上只听了一部分。”
骆思恭点点头,他明白了曹化淳的意思:“说了很多”是指崔文升确实把自己抖了出来,“只听了一部分”则表明郑氏抄家案以外的事情暂时不会被追究。
可“只听了一部分”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到底是圣上听全了不打算继续追查,还是从中传话的人没有把话说完全。
骆思恭比较倾向于前者:主审此案的王承恩是个刚从内书堂里出来的小孩儿。这不仅意味着他没有根基,更意味着他没有顾虑。而且王承恩的顶头上司不是宦官而是皇上的宠妃,宠妃可没有任何理由欺瞒皇上,毕竟天家最忌讳的事情就是枕边人的欺瞒。
“多谢曹提督解惑。”骆思恭退后半步,躬身行礼道。
“太傅不必多礼,都是为皇上办事。”曹化淳躬身还礼。
陆文昭很早就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他本不必来,因为监视佛郎机人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他得去跟。但他的无常簿递上去之后也没见有人来给他还回来,所以他准备去文书房领一个新的。
陆文昭把事情想得很简单,锦衣卫里人才济济,有专门的方言通译人员,这些人光靠拟声词就能把校尉带回来的东西译成正经的对话。
“哟。陆百户来啦?”文书房的重要性远比不上案牍库,因此它的管事只是一个正九品的令史。而非从七品的经历。
“我需要一本儿新的无常簿。”陆文昭没空和令史寒暄,为了拿到佛郎机人的案子,他不仅把自己的积蓄掏空了,甚至还找娘子要了点儿嫁妆。
他也不指望靠这个案子立个奇功,只是想多弄份儿业绩,以后运作起来也方便些。父亲陆值教导他,要为官清正,要建功立业。但逃离萨尔浒,辗转回到京师的那一刻,他顿悟了:这個世道,清正和建功是矛盾的。
骆思恭面色一凝,他本来还想借着这个机会进宫表表忠心、探探口风,说起来,皇上克承大统以来,还没有召见过骆思恭。
“这位是司礼监的曹化淳,曹提督。”骆思恭很快便调整好表情,用介绍的方式缓解当下的尴尬。
“卑职拜见曹提督。”陆文昭的级别太低,还没有资格和宫里的太监打交道。但这并不妨碍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更进一步的机会。
“陆百户,咱们走吧。”曹化淳并未因陆文昭官小位卑便轻慢于人。
“敢问提督,此番为何叫卑职进宫啊?”陆文昭问道。
“皇上要见你。”曹化淳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皇......皇上......要见卑......卑职?”陆文昭按着刀柄的手一下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见了皇上你可别像现在这样儿结巴。”曹化淳笑着说:
“敢问卑职当如何行礼,如何行事啊?”陆文昭问道。
“万历十五年重修的《大明会典》你没读过?”曹化淳博览群书,每当市场上有新书出版,他就会去买一本儿来看。市井民书尚且如此,更别说《大明会典》这样的官书了。
“卑职驽钝。”陆文昭哪来闲钱买书这种昂贵的东西。
“稽首顿首五拜,乃臣下见君上之礼。先拜手稽首四拜,后一拜叩头成礼。”曹化淳轻叹一口气,心中升起一抹小小的得意。“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做,到时候就跟着我做。”
“多谢提督。”陆文昭拜谢道。
“至于如何行事。皇上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好了。”曹化淳毕竟掌着内书堂的大印,有几分识人之明。他觉得面前这个人或许会有一番成就,因此多说了两句,算是结个善缘:
“几乎所有人第一次仰见天颜时都会紧张,但想要在圣上面前搏一个‘熟悉’,你必须表现得和‘所有人’不一样。记住,这是好多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机会。”
“多谢曹提督提点。”陆文昭停下脚步深鞠一躬,拜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