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每一位行刑者去探望过自己负责的犯人。这是为了确定应该用什么规格的鞭子,用哪种抽打的方式行刑,来达成司礼监交代下来的任务。
老练的行刑者可以用特殊的鞭子在五鞭内抽死一个人,也可以用看起来很粗壮的鞭子,连抽数十下而不见骨。也就是说,犯人被判处了多少鞭其实无所谓,决定犯人生死的从始至终都是司礼监的命令,而司礼监所做的也不过只是传达皇帝意志。
刑宽作为技术最为老练的行刑者,自然而然地被分配给了在场犯人中地位最高的东厂提督太监崔文升。而包括邹凯愠在内的东厂高级官员,也被安排给了刑宽最为欣赏的几个优秀徒弟。
啪!刑宽抖开卷起来的鞭子,然后朝着身后的空地重重地一挥。
刑宽徒子徒孙们听到鞭响也纷纷抖开自己的鞭子。
“喔!”金水桥那头的围观群众再一次爆发出看戏般的热烈欢呼。
陆文昭站在最靠近金水桥的人墙边上,没有加入欢呼的队列,而是沉默着用眼神扫过刑台上被架成一排的犯人。
因为东厂的高级官员几乎全部出身自锦衣卫,所以他认识其中不少人。
陆文昭还记得自己带着礼物去拜会掌刑千户邹凯愠的场景。那时候,高高在上的邹千户甚至都不愿意见他,而是非常敷衍地叫门下的仆人前来应付他。
这毫不奇怪,东厂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监督锦衣卫,它的地位天然就比锦衣卫要高。而东厂提督以下最高的官职就是掌刑千户,邹凯愠算是宦官以下的第二人。因此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正五品千户,也能让锦衣卫掌卫事以外的所有人小心对待。
陆文昭有些恍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块棉花似的小雪团恰好在此时划过他的鼻尖。冰冷的感觉从鼻腔袭至大脑,激得他浑身一颤。这时候,刑宽的第一遍甩了出去。
啪!鞭锋逆着狂风击碎了路径上的雪团,携带着凛冽的冰寒重重地抽打在崔文升的后背上。
五十条鞭子,每一击都是整齐划一的,真像是戏班子预先设计并排练好的表演一样。但浸透白色囚衣又被鞭子扬到远处雪地上的鲜血,却又在清晰地昭示着这场刑罚的残酷。
大雪仍旧在下,却无法掩盖越积越多的猩红。血点像一朵朵怒放的妖花,在雪地上连线成片,最后竟泼出一幅残虐又庄肃的水墨朱砂画。
按照罪行的严重程度,每位犯人都被安排了不同数量的鞭笞。不过实际上,早在开刑之前,这些人就被决定了生死。
邹凯愠等一众锦衣卫出身的高级官员,以及崔文升安插进东厂亲信宦官都被判了死刑,而其他的低级军官则通过三抽一的方式被秘决了生死。除此以外,内稽司抓出来的西厂贪污犯也无一例外地全部被判了死刑。
啪!午时三刻,最后一鞭在崔文升的身上响起。他被判了鞭五十,打到最后,那件白色的麻质囚衣已经被彻底撕裂,后背上再也找不出一块完整的肌肤,满是被鞭子捣碎的烂肉。
但他还活着。刑宽得了王安的指示,他不仅要保住崔文升的命,还要让崔文升看起来受了最重的刑。因此,刑宽的每一鞭都抽得相当仔细。
打完,刑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用颤抖的手将鞭子卷起来。鲜血和人体组织使得他的手变得脏污,可他并不在意,行刑者吃的就是用血污灌溉出的粮食。
刑宽咽了一口唾沫,长时间费力又费脑的工作让他的精神疲惫到了极点,但他还不能离开。行刑结束,可今天的“表演”还有下一幕。在此之前,行刑者和受刑者需要先谢幕。
刑宽绕过崔文升和四名行刑宦官走下刑台。等到所有行刑者都走到预定的位置,刑宽便领着他的徒子徒孙们一齐下跪,高呼:
“罪除!”
“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