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啊,”龙四公子笑容不改道:“那丫头不听话,我让人把她切成一块块碎肉喂给了阿宝。”
游龙眸中精光暴涨,却突然又呵呵一笑,若无其事道:“阿宝呢,你怎地没带在身边?”
“我把它留在隔壁屋里了,怕吓着三哥的朋友。”龙四公子一屁股坐下,压得椅子咯吱咯吱痛苦呻吟,从袖口里掏出把折扇打开,一面扇风一面抱怨道:“这天热得我浑身冒油。”
游龙将珠花丢给左氏姐妹,往陆叶和龙四公子的当中一坐,说道:“敢情左面那间客房是留给你的?”
龙四公子呼哧呼哧扇着扇子道:“我本想要右面那间,可被人先预定了。”
“哦,那一间,也是我的。”
“替他订的?”龙四公子看向陆叶,饶有兴趣道:“老三,你好像很少对谁会这么热情。”
游龙叹了口气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没办法,他是我五大爷。”
龙四公子立时肃然起敬,对陆叶躬身抱拳道:“五大爷好。”
陆叶敏锐地察觉到游龙和龙四公子之间貌合神离,两人一面亲热热勾肩搭背,一面明晃晃勾心斗角,关系十分微妙,话里话外潜藏着深深的敌意与戒备。
他索性依葫芦画瓢跟这两位一起装疯卖傻,有模有样地抱拳还礼道:“四孙好。”
龙四公子满脸的横肉发僵,转头朝游龙笑道:“老三,你是从哪儿请来的这位五大爷,挺上路的。”
游龙开心举杯道:“喝酒喝酒,少放屁多吃鱼。”
龙四公子和游龙碰了下杯,端在面前不喝,问道:“老三,听说你打算去宁州府收租子?”
游龙“吱吱”喝下一杯酒,“嗯呐”了声,拿起筷子夹菜往嘴里送,果然是食不语。
龙四公子凑近小肉山一样的身子,语气诚恳道:“能不能不去,给弟弟一个面子。”
“呸!”游龙轻轻吐出块鱼骨,长吁一口气道:“这下舒坦了,如鲠在喉啊。”
龙四公子讪讪地坐回身把酒喝了,问道:“如果是咱们小妹的面子呢?”
游龙慢条斯理拿筷子指了指陆叶道:“你先问问咱们妹夫。”
陆叶可不想莫名其妙被游龙当枪使,冷冷道:“你们家的事儿跟我没关系。”
龙四公子认真打量陆叶,摇摇头道:“他是五大爷,辈分不能乱。”
游龙满不在乎道:“辈分算个屁呀,你爷爷在乎还是我爷爷在乎?”
“三哥豁达。只要我妹没意见,我就认了这个妹夫。”
陆叶站起身道:“我对你妹没兴趣。”
游龙见陆叶要走,赶紧道:“你就住我隔壁,房间都安排好了。”
陆叶对这哥俩的虚情假意腻味透顶,不假思索道:“住不惯。”迈步出门扬长而去。
他径直返回底舱黄字号客房,刚到舱房门口,陆叶不由愣了下。舱房里焕然一新,大通铺上全部更换成干净崭新的被褥,客舱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空气中还萦绕着上好的檀香气息。
那集庆号的管事笑盈盈站在门口,看到陆叶回来,热情迎上俯身施礼道:“陆公子,您看还有哪里不满意,我立刻叫人收拾。”
陆叶看着管事面颊上还带着尚未消退的红肿,歉意道:“刚才让您受委屈了。”
“哪里哪里,是小人们偷懒耍滑服侍不周怠慢了客人,才令大少如此震怒。也亏大少恩赐宽厚,若换了……换了旁的主人来,怕是小的已被切碎了丢进海里喂鱼。”
陆叶疑惑道:“这船是游龙家的?”
管事顿时一个巴掌又扇在自己脸上,忙不迭道:“公子别误会,集庆号的主家姓沈,是龙大少的朋友。”
陆叶无奈道:“我没事儿了,您尽管去忙。”
他回到自己原来的铺位,就瞧见那胖老头离着远远的缩成一团,目光闪烁掺杂着深深的艳羡与嫉妒。
陆叶明白这种目光的含义,也懒得理这种势利小人,脱了鞋盘腿坐在通铺上。
另一边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胆儿大些,露出巴结的笑容道:“公子,我们还以为您不会回来了呢。像您这样俊秀的人,怎么跟咱们这些下人住底舱呢。”
陆叶冲她笑笑,道:“这里挺好,我身上的钱也只够住这儿。”
妇人一呆,讪讪笑道:“公子您可真会说笑。”
到三楼金碧堂皇的天字号客舱转了一圈回来,耳朵里重新听着婴儿的啼哭、男女的喧哗,放眼望去满舱房的人生百态,陆叶油然感受到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这底舱,也未见得有多么面目可憎难以忍受。
他宁静心神,打开娘亲留给自己的那部周天剑谱,从第一篇《逍遥游》细细读起。
首页上有娘亲留下的批注:“无己无功无名,始能无拘无束无往不利。”
陆叶想了想不是非常明白,于是目光转向剑诀正文,却是篇文章:“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陆叶眼睛亮起,不觉被文字所吸引,聚精会神地读了下去。
恍然之中,他的身心仿佛已超脱出这间浑浊幽暗的底舱,飞出了集庆号来到沧海之上,又一路不停向北而去,望见北海尽头那一方天池……
没有尘世的熙熙攘攘,没有人间的恩恩怨怨,天纯净得如琉璃,海通透的似宝石,万里长风徐来,海阔天空任我展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