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记得太子在放下手中刀刃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反而从容镇定的很。
他觉得自己可以大胆一点——
今日即便没有常星竹在,太子也不一定会杀了太子妃。
他当时左右张望,就是在想,有没有人出来给太子一个台阶。
楼招子自认自己虽然不能完全的未卜先知,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摸人心思还是滚瓜烂熟的。
很快他,睁开了眼睛,道:“最多十日,太子便会放您出去。”
本以为这件事会让温别桑高兴一点,但对方却依旧将额头抵着墙壁,完全没有看他们的意思。
楼招子黔驴技穷,又劝了两声,发现他当真不肯搭理自己,只好和庞琦一起悻悻离去。
临走之时,给温别桑留了一瓶金疮药和一卷纱布。
温别桑看也没看一眼。
楼招子说明年三月,他就会遇难成祥,否极泰来,这件事确实值得高兴。如果没有那一句,今日他最恨之人,将会给自己带来想不到的荣华富贵的话。
所有的吉祥全都是宫无常带给他的?
这就代表着他向宫无常屈服,成为了他手中的工具,这如何能让他高兴?
温别桑心里明白,楼招子和庞琦到底还是宫无常的人,话里话外,都是在劝说他向宫无常服软。
他并非不能服软,他也尝试了服软。
可宫无常依旧还是那个宫无常,霸道跋扈,不可一世,说翻脸就翻脸。
地牢里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怪笑。
温别桑知道了她叫申悦容,只是并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
忽地,一道意气风发的声音传入耳中:“星月楼开张啦,小婉,小鹿,你们快去准备一番,本尊今日要让整个盛京大开眼界——”
星月楼……
温别桑猝然起身,快步跨到了牢门旁,扭脸朝幽邃的过道望去。
那声音却像突然出现一般,又突然消失了。
温别桑站了半刻钟,才勉勉强强听到里面传来模糊婉转的歌声,他捂住左耳努力用右耳去听,听不清。
他快步来到牢房的最角落,闭目拧眉聚精会神,感觉对方似乎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什么,可是他的耳力太差了,除了模糊的碎语,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一点声音也捕捉不到,他才放弃般转身。
留下的金疮药瓶已经碎裂,洒落一地白色粉末,是他方才仓促起身时踢到了。
夜,饭厅的四周点着灯,映着桌上的饭食色泽诱人。
庞琦仔细地布着菜,明明还是以往的口味,他却明显察觉到,太子今日食欲不佳。
“温公子,从被关进去,便滴水未进。”他试探的开口,道:“方才奴才亲自去看,发现留下的金疮药也被打碎了,他手上的伤,也没有处理……”
承昀一言不发地吃着东西,表情冷冰冰的。
“牢房倒是还算干净,只是到底是地牢,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有老鼠……他,胆子那么小,估计今晚要睡不着了吧……”
一片沉默。
好一会儿,承昀才开口道:“说完了?”
“哎。”
承昀放下筷子,推开没动几口的碗碟,转身回了寝殿。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那妖孽染满鲜血的手捏着小刀片,泪眼汪汪的可笑模样。
一会儿又变成了茫然麻木的泪眼,和不断变换弩弹方向的素手。
分明还在哭,可行动之中却溢满杀机。
今日发生的事情不断在他脑中闪回。
闪的他头痛欲裂。
“把那个串串还我,其他的都留给你……”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娘不是亓人。”
“周苍术……为什么要杀我娘……”
三更天,一直闭着眼睛翻来覆去的太子殿下支着膝盖从床上坐起身,抬手捏了捏有些发痛的眉心。
“就算我帮你做事,对你唯命是从,可你还是随时可以杀了我。”
他发现自己对这句话非常在意。
紧随而来的火弹爆破声像是兔子呲开的一口白牙,够不上绝对威慑,却足够让人心神不宁。
胸口仿佛堵了一吨的棉花。
好像他今日之所以会搞得这么狼狈,全是因为自己的错……
因为他逼的太紧?连兔子都开始咬人了?
他烦躁地从床上走了下来,自桌前抄起一个药瓶塞入袖中,寒声道:“来人,掌灯。”
“这么晚了,殿下要去哪儿?”
无人回答,只有一道身影兀自前行。
伴随着摇曳的灯笼,逐渐隐没在长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