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光亮中忽地出现一个男人的脸——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带着傲慢;紧抿的两瓣薄唇,透出冷漠。他推开冰凉的铁门走了进来,那团光正来自他手上的烛台,烛光打在他前襟的松梅图样之上,一身便服穿得并不寒酸,亦不富贵……
赵攸怜猛地睁开眼,面色惊恐,一时未从脑中的幻影中缓过来。她一点一点地转过脑袋,重新看向堂中央的那人——同样的脸。
林卿砚一把攥住她的手:“阿佑,你怎么了?”
“我……我见过他。”女子瞪大了眼睛,双目无神,断断续续地说着,“在南昌西郊牢房……”
“你怎么见到他的?他闯进了牢房?”
赵攸怜凝神冥想了少时,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林卿砚立时警觉起来,“你是说,你只记得你见过此人一面,却不知道为甚么会见到他、见到他之后都发生了甚么?”
女子机械地点了点头。
林卿砚还未来得及问个清楚,便见堂中央的那人施施然站起身,在桌上留下了一锭碎银,转身冲他二人走了过来。
他的视线不偏不倚、脚下不停,很快就到了他们跟前。
“林公子、赵姑娘!”男人躬身一礼,“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与二位同桌共饮?”
他的本音很是温润空灵,与两度交手时那低沉喑哑的声音判若两人。
林卿砚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若我没有认错,金陵竹林、贤溪客店中,与我二人交手的正是阁下罢?”
“林公子好眼力!”他坦然认下,自报家门,“在下贾殊道,代大宋晋王爷前来与林公子谈一桩买卖。”
“与贾兄相见却不剑拔弩张、性命相搏,而是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谈买卖,这是头一遭,林某一时还有些不习惯……”林卿砚轻笑道,“贾兄坐罢。说说看,甚么生意?”
赵攸怜微微低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不光那张脸,此人的嗓音也很是熟悉,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她的脑海中埋下一个饵,要钩出些甚么似的。
“江南国主李煜懦弱无当,偏信谣言,导致林将军惨死。林公子想必也是对江南朝廷失望了,才会选择归隐故乡罢?”贾殊道徐徐说道,“既然如此,林公子何不北投大宋?王爷求贤若渴、礼贤下士,对林将军亦是仰慕已久,若林公子投靠王爷,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我想……若我两手空空地前去投靠,只怕晋王府的下人会那把扫帚将我赶出来罢?”
“明人不说暗话。王爷希望林公子能献上同心珏。”
“且不说我能不能拿到同心珏,就是带着同心珏去了汴梁,那时在王府中等我的,只怕不是那一把扫帚,而是虎头铡了罢?”林卿砚淡笑道,“这年头,请君入瓮的买卖,不大好做啊……”
“林公子是不相信晋王爷的诚意?”
“我不单是不相信晋王爷的诚意——他其他的东西我也不相信。”
“听林公子的言下之意,是知道同心珏的下落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知道,这买卖就还能往下做。”
“可贾兄开的价码我不是太满意。”
贾殊道从容道:“那就请林公子开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