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叶子上好药,摸了摸小胖的脑袋,上下打量庄小胖,像看一件自己辛苦完成的艺术品一样。她果然喜欢小胖,笨、傻、蠢!尤其是把脑袋埋在她肩上哭的行为,简直蠢哭了,可是她高兴,特别的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原因的,看着小胖就想傻乐。
秦叶子突然决定,如果小胖考不上秀才就算了。反正小胖听话,让他种田养自己一辈子也不无不可。而且之前听庄守心爷爷说过,有些好的猎手,还能上山去打猎添些家用,让庄小胖锻炼一下身体,抓只兔子回来也不无不可。
脑补一下想到庄小胖肉嘟嘟的身体追着兔子跑,秦叶子猛的喷笑出来。
庄小胖一脸无辜的看着倒在他身上的秦叶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表现得越疑惑她就越开心,可她越开心,他就越疑惑了。
秦叶子的笑声,在寂静的黑夜尤其响亮。睡在隔间的李氏碰了碰身侧的庄詹,忧心忡忡的翻了下身子。“当家的,你说,我买来的这个媳妇,是不是脑子真的不好使啊?”
庄詹睡得很是迷糊,随口应答道:“有什么关系,儿子喜欢就好了。”
李氏听着庄詹的回话想了想,复又觉得不对。“可是儿子将来要考秀才,还要娶许夫子家的闺女呢。”
好脾气的庄詹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多半是考不上,就让他和媳妇这么过吧。”
昌安书院依山而建,后山半腰有个观院亭,每逢初秋,学监都会破例让学生们登山前往。别的时候,都是后山门紧闭,旁人不得出入。
如今,已是初冬的季节,庄守心谦恭的跪在席上,和对面的学监一同品茶下棋。学监一身青色儒衫头戴高帽,不急不慢的举起白子,谨慎地落下。
庄守心一身蓝白学院服,专心致志的看着棋局,修长的手轻轻执起黑子,落子的声音清脆响亮,十分坚定。
“急躁。”学监慈笑着评价,再度执起白子,一子定江山。“守心,你知道我为何给你取名守心吗?”
庄守心投子认输,将两手置于大腿上,恭敬的鞠了个躬,复而抬头,眼中一片清明。“学生不知。”
“我当你是我的亲传弟子。”学监收起棋子,庄守心也跟着帮忙。“你资质极佳,又上心好学,虽有些俗扰,却瑕不掩瑜,这也是当初我收你的原因。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学生愿听训教。”
“那人少年得志官升近于御前,一生壮志未酬,却败于红尘俗世……守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秦小姑娘,你还是断了吧。”
庄守心心下一颤,惊慌的看向学监,学监却端起茶杯,淡若清风的抿了一口香茶。
“学生愚钝。”
“那秦小姑娘倒是个有才气的,只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我必引入学府,教之傲然四方。”
学监此言,已经是在暗示庄守心,他知道当初‘咏鹅’一诗的来由。他既不说,便是要庄守心永远不宣扬,一辈子担着这个虚名。所以叫成大事不拘小节。
“只可惜,身为女儿身,也没个好家世。”学监怅然的放下茶杯。“你在昌安求学七年,当了五年的魁首,老夫一直压着你不让你参加童试,你又知为何?”
“不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学监撑着书案起身,整理下衣裳,随口言道:“也是时候了……老夫有个同窗,在京城颇具名望,这山府小庙已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我已上下打点,从此,你便是我侄儿,随车进京去吧。”
“先生!”庄守心急忙叫住学监。“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老夫当你启蒙之师你走不远,还是另拜他人谋得上路。只是……”学监回身看庄守心。“他日平步青云记得为师今日劝导,为官之本在于造福一方,为官之理在于奉献为民,为官之德在于清廉做人,为官之义在于明法正身。切莫为了俗世止步,枉负年华。”
庄守心的手在长袖底下紧握成拳,最后不言一语,叩头行礼,尽在不言之中。
“我为你取名守心,意在期望你,能保留最初的上进之心,凡遇时机紧紧抓住,官场之道,不进则退,望你牢记于心。”
学监头也不回的远去,独留尊尊教诲在风中消散,再无痕迹。
三个月后,十五岁的庄守心参加童试,一举拔得头筹,从此执笔挥墨,远走他乡。
而同一期,庄小胖名落孙山,一蹶不振。
那一年的秦叶子,还是一个山野童养媳,什么东西变了,而什么东西没有。这其中,只有个人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