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皆因扶萱此刻满脸焦急,双手放于躺地意识全无的谢原心口上,正费力并有节奏地按压。
眼看着扶萱躬身,抖着细指钳住谢源两颊,知晓接下来,她要用嘴往谢原口中吹气,谢湛迈近一步,一抓扶萱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开口道:“让开。”
指尖是湿润的纱衣,隔着衣裳还能感受到微热和细滑,谢湛突地意识到,此生,他第一次伸手触碰了女郎。心中异样再次袭来,谢湛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
温热的触感落在肩头,身子被人猝然控住,扶萱动作一僵。
她抬起湿漉漉的脸,见是谢湛出现,心中恐惧散掉一些,眸中光亮闪了闪,急忙往旁侧挪了挪身,给他空出地方。
谢湛撩袍委身,折扇置于旁侧,按压,吹气,动作利落干净。几番施救后,谢原终是吐出一大口水,而后转醒,猛烈地开始咳嗽。
扶萱瘫坐地上,大松了一口气。婢女玲珑急匆匆赶来,往扶萱身上裹上披风。扶萱鼻尖一痒,“阿嚏”一声,颤乎乎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众人目光落在她面上。可因着有她的未婚夫谢湛在场,女郎们选择了旁观。
若是旁的郎君在此,见到未婚妻此等娇弱模样,想必会及时关怀一番。
可谢湛不会。
谢湛向来冷心冷情。
这个人生长于百年世家,浸淫官场数载,骄矜自持,喜怒不辨。
他整个人就如一轮冷清的皓月,笼着薄薄云雾。
很少人猜得透。
又因这层云雾,使他比旁的世家公子多出几分神秘之感。满京都都知这是屈居人世的谪仙,待嫁闺中的女郎听得谢湛二字无不羞红面颊。
讨好之人太多,使他对于世间万物,最是能做到冷眼旁观。
故而,扶萱喷嚏一出,他只是眉心微动,始终没有张嘴。
扶萱这厢理智尚存,无暇在意旁人,立刻问谢原:“你方才为何要跳进湖中?”
她可不傻,当朝虽是民风开化,男女不设大防,恋情自由,妇人丧夫或者和离,亦可再嫁,但她当下情况严重多了。
未婚夫是极其重声誉的世家公子,她初次登其家门,便被他看到,她因落水在旁的郎君眼前通身湿透,她还有何颜面、有何清誉可存?谢家本就对她的家世不甚满意,再闹出这一出,无异于在这关系上雪上加霜。
有人使这一招,恐怕是想断了两家这门亲。她现下便是要确认,这救人的“英雄”到底是不是同谋。
谢湛墨眸凝视扶萱,她脸色透着苍白,乌丝湿透,整个人瑟瑟地缩在披风里,宛如三月被雨浇湿的桃杏。
他略一思考,捡起折扇优雅起身,声音缓慢而清晰:“谢原擅泅水。”
他的声音极好听。
深沉淡雅,如空山清泉,叮咚一声滴在玉石之上。如细细密密蓬松柔软的绒羽扫过心尖,使人心头酥麻。
可扶萱觉得这声音极刺耳。
她瞳孔一震,脱口反问道:“所以我该感谢他下水救我么?”
她被人推下去后,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便是先使幕后之人的计划落空。故而,她只沉到了湖中,计划泅至对面再上岸。可还没来得及游远,便被人在水中死死地抱住,最终造成二人有所牵扯。
扶萱还失力地坐在地上,胸腔中,被推的意外、水下被人束住的恐惧、竭力救人命时的紧张,种种情绪均未彻底散去。春寒料峭,晚风吹起,她被冻地浑身发抖。
可她双手紧攥,倔强地抬起头,直视谢湛,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他站地笔直,腰上坠着的那只上好白玉佩,在扶萱眼前轻轻摇摆,如她现下,夹在对他到来的喜悦,与现下生出的失望之间,飘忽不定。
谢湛表情微动,他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