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女人有一肚子辛酸泪。
她表情恍惚麻木地说了遭遇。
原来,她跟身边这个妇人是一个村的邻居,两家男人在一个月前出门耕作,不幸碰见了来劫掠的马匪。男人意外横死,村落遭到马匪洗劫,两个女人也没有逃过。
中途那群挨千刀的马匪被官兵追击,丢下她们逃了。她们两人虽然逃出生天,奈何二十几年就在一块地方打转。对此人生地不熟,一合计,便想去投奔外嫁的亲戚。谁知路途遥远,她们又身无分文,来到程家村前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又冷又饿又渴……
在场众人,有人听了动容同情,有人对马匪面露恨意,也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女人听到她们被马匪糟蹋还带着上路,眼神隐约多了几分鄙夷,仿佛看俩脏东西。
妇人的遭遇在陇舞郡并不罕见。
这个世道本就如此。
“唉——那两位娘子有啥打算?”
一直叭叭说话的逃难妇人闻言垂泪,双眸哀求试探:“你们村能收留俺们不?”
那程家村妇人自然拒绝。
本村不能收留外客。
逃难妇人又抹着泪哭道:“那能不能舍点儿吃的给俺们?不瞒说,俺身边这妹子打小哑了嗓子,身子不好,再不吃点儿就真撑不过去了……行行好,舍点儿吧……”
听到逃难妇人要粮食,程家村妇人面色为难,扭头看看村口的自家男人,征询意见,谁知后者黑着脸呵斥她是败家娘们儿,道:“去去去!这年头谁家有吃的?”
好人可不是这么当的!
他们累死累活,熬出一身的病,年纪大了连腰都直不起来,忙碌一年堪堪够个水饱。眼瞅着要春耕,粮种、耕牛、农具都要向程家借。这些都是要拿钱换的!
甚至连田都是借来的。
要是今年老天爷不给他们面子,收上来的粮食还不够抵消向地主家借的钱。
一口吃的都能救人。
如此珍贵,凭啥借给两个快死的女人?喝饱水了快点滚,别死在这里讨晦气!
逃难妇人被男人凶戾的目光吓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矮下头,怯怯地看向那个比较好说话的程家村妇人:“那、那让俺们再歇歇好吗?俺们真走不动了……”
她红着眼睛用那双枯瘦如柴的手,不安局促地摩挲着膝盖已经破烂的葛布。
面对这个卑微的请求,程家村妇人也不好再拒绝,便允许她们在村口石头歇脚。
又好心给她们打了两碗水。
逃难妇人连连道谢。
眼看着夕阳即将西落,空气中的余温一点点被抽走,逃难妇人频频扭头,眼神哀求,但村人无动于衷。既不肯收留一阵,也不肯施舍一点儿哪怕发馊的粮食……
眼瞅着天要彻底黑了,两个逃难妇人才互相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
单薄佝偻背影看得人心中微酸。
离那程家村很远了,那个据说自小哑了嗓子的妇人开口揶揄:“本事不浅啊。”
若非知道真相,都要被蒙骗了。
姜胜和荀贞他好大儿被骗,真不是他们眼瞎,祈善不仅外貌伪装得惟妙惟肖,这神情动作也演绎得天衣无缝啊。呵呵呵,眼前这俩逃难妇人便是祈善顾池二人。
祈善直起腰,捶了捶后背。
问道:“有几户?”
顾池说:“此前户籍登记说程家村遭遇马匪洗劫,仅剩十九户,男丁共计一十三人,其中青壮三人……但从我探听到的心声来看,至少有百户,且以青壮男丁居多。”
这个村子规模不小。
祈善拿出小本本记上。
选好下一个目标。
经过二人一通明察暗访,大致摸清楚各个村落实际人口情况——庶民长了腿能跑,但扎根地上的田可不会乱窜。他们只需根据田地分布,便能摸到附近的村落。
不管藏得多深都能探一探。
大多时候只是坐在村口卖卖可怜,极少能被带进去歇脚过夜的,顾池遭了老罪。
他身子本就因为文士之道变得虚弱,每日三顿药丸子养着,这段时间到处奔波不说,还专门往心声嘈杂驳杂的村落钻。
无需伪装都能本色出演“半死不活”。
拿到证据,剩下的就是收网。
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于是,祈善准备挑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悄悄地动手,给目标来一个大大惊喜!
这一把火,彻底烧沸陇舞郡!
与此同时——
一辆破旧的木板驴车驶入河尹境内。
板车吱吱呀呀地响,刺耳又尖锐。庆幸路面平整,车内之人能少吃不少苦。连日奔波,驾车少年黑了不少。他好奇四处张望着,这河尹郡庶民风貌与别处迥然不同。
倒不是说河尹郡如何富裕……
此地庶民穿着一样简陋破旧,但脸上时常能看到笑,双眸也灵动带着光。
肉眼可见地有活力。
跟庶民问清路,少年驾驶这辆老旧木板驴车,慢悠悠晃入河尹治所——
浮姑城。
此行目的,拜访河尹郡守。
徐解,徐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