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战争,不就是这样么?是军还是民,是圣主还是草寇,最后的结果,又有谁知道。生逢乱世,这样的认知几乎是别无选择。
或许是看到我微黯的神色,他扭头对我轻轻一笑:“他们随口乱说,你莫当真。”
这是真真切切的事,我自屠城中幸存,已经看得太多。他这样哄骗,其实毫无意义。
“让夫人受了惊吓。”小个子合掌抱歉,旋即一笑,“头儿心疼了,毛腿儿该死该死。”
他伸手佯作要打过去,大个儿忙推着毛腿儿跑了出去。
忽然间,就只剩下他与我,面对面,我坐在案前,他站在对面。他看着我,我却没有与他对视。
许久,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悲,一贯的温文:“我走了,也不知要走多久,这山坳里,不知是否安稳。出了事,你不要惦记我……们。”那个“们”字,他说的很是艰难,“山上还有几处可以藏匿的地方,你不用怕。我这一去,也不知能走多远,看见了什么新奇物什,也不知能不能给你带来。反正,你生在廖府,自然什么名贵的东西都见过了。”他自嘲一般的笑了笑,停顿了许久,蹲下身子,好让他的脸进入我的目光,我没有将头别开,只是为了不让他再过纠缠。
“若我能回来,你能不能嫁给我?”
没了初次见面他推门而入的凌厉,没了他待毛腿儿他们称兄道弟的亲近,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仿若说着最普通的家长里短。
我不知该怎么说,看着他的双眼,夜一般的眼眸,深深的隐匿了太多太多。
我摇了摇头,他扯出一个笑容,撑着膝站起,轻轻说:“我走了。”
他没有犹豫,甲胄的声音便那样远了。
我没有抬头,静静聆听他脚步的离去。
一阵马蹄混乱,我才掀帘出去,眼前,却没有半个人影。
他走了,的确,他走了。
细细想来,每次,见面或是离别,都是匆匆。两年里,也不过见过三次,最狼狈的时候,最怕人的时候,最无助的时候,他都见过。正是因为见过,才怕,怕他利用自己的软弱,怕他摸准了我的心思。一天天的,躲开他,不知这一躲,又是多长时间。
徐先生说,到了时候,她自然明了,只是不知,这个时候,又要何时才到。
放下帘子,回头,却惊觉房中仍有一人,定神看去,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莫怕,是负屃要我来的。”他低声说,“囚牛,是他的长兄。”
我低下头,当做见礼。
“负屃说你不喜说话,这倒也是无妨。”他的声音很是随和,有着为人兄长的气度,“你放心便好,睚眦早已暗中护佑即墨东离,他不会有事。”
即墨是好是坏,于我究竟无甚关系。
“不打扰你,有事便叫我。我在附近。”
他倏忽不见踪影,我心里仍乱着。
若说囚牛负屃我不知,睚眦这二字却是如雷贯耳。睚眦必报,这龙二子嗜勇好斗的性子早已传遍。只是当真有什么龙子么?世人将龙视作祥瑞,倘睚眦当真是龙子,与他兄弟相称的囚牛和负屃岂不也是?即墨东离身侧,岂不太过祥瑞了些?这背后之事,总觉叫人可怕。
囚牛虽和善却疏远,负屃已经随即墨走了,而他所说护佑在即墨身边的睚眦,我却是根本没有察觉。
便是想要问一句,都没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