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景和转过头看了一眼朱显梡。
又环视在场诸藩。
他缓缓站起身,沉吟片刻,开口道:“诸位殿下,忠君爱国之心,我已知之,陛下已知之。”
“本应敬诸位一杯,但,这杯酒喝下之前,我还有一番话要问。”
“喝与不喝,还得听诸位殿下怎么说。”
他举杯示意,语气却严肃非常。
朱显梡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别过脸沉声道:“钦差请说。”
邬景和点了点头,一板一眼问道:“湖广私开矿山,朱英琰只是个出面前头的,背后站的,有无诸位?”
“兵甲何处去了?铜币铸了几何?”
“给事中张楚城、布政使汤宾,又是怎么死的?”
“诸位又以为,岳阳王府的朱英琰,是否真是自尽?”
话音刚落,岷王狠狠将酒杯扔在了桌案上,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荆府长史、荣府镇国将军,也默默将手中酒杯放下,告罪一声,当即离开。
东安王朱显梡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钦差问题太多了,老朽年岁上来了,已经有些昏昏沉沉,改日再会吧。”
王府太监有些为难地上前,朝邬景和露出讨好的笑容,躬身示意要送客。
邬景和点了点头。
三指捏着酒杯轻轻放下,转身离开。
只剩下一只留下三道指印,有些变形的酒杯。
孤零零地倒桌案上。
宣告此次宴会,不欢而散。
……
晚饭总得吃,不论吃得好坏。
就在宴会不欢而散,各自散去之时,楚府中和殿不远处,也有一人优哉进食。
“吃了咸菜滚豆腐~”
有些痩高的老者,摇头晃脑,唱着词儿。
面前支起一口铜锅,滚烫沸腾。
手上则切着豆腐,白嫩的方块直往锅里扔。
他满足地深吸了一口香味,正要唱出下一句。
突然听见院子外有声音传来,生生把词咽了下去。
想了想,又改口唱道:“心怀天下念圣主~”
一句话唱完,外间来人正好来到面前,气喘吁吁道:“爹!哥几个跟邬景和闹掰了,我看出来的时候,都面色铁青,岷王更是怒气冲冲。”
武冈王伸筷子往锅里又扔了一夹咸菜,随意地点了点头。
来人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爹,依我看,邬景和是当真不打算留情面了,王叔跟岷王豢养矿贼、水贼的事,早晚也瞒不住。”
他压低了声音,做了个手势:“咱们不妨,给邬景和卖个好?”
武冈王无所谓地摆摆手:“你长大了,会自己做主了,爱去就去吧。”
说罢,他夹起一块豆腐,一边吹气一边说道:“反正跟我没关系,我不打算沾染。”
来人对自家老爹有些恨铁不成钢。
急切道:“爹!吉王当初也只是郡王,代掌吉藩后便顺理成章做了亲王。”
“咱们楚藩往上数两代,也是弟终兄及。”
“伱如今代掌楚藩,好歹努努力啊!”
武冈王充耳不闻,专心致志给豆腐挑了个洞,塞了点咸菜进去,一大口吃下。
有些被烫着般赶紧下咽。
随后才赶人道:“好了,要去就去,别来烦我。”
父子两人又是一番拉扯,儿子才怕邬景和走远,有些恼羞成怒地重重摔了一下大门。
武冈王眼珠子斜了斜,又收回目光,摇摇头继续享受咸菜豆腐。
努努力?
这些人还真是从没认真研究过,紫禁城里那位,究竟是个什么性子。
现在出头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别说全身而退,恐怕除国移藩,都不远矣~
武冈王摇头晃脑,再度哼起小曲。
“吃了~咸菜~滚豆腐~”
“皇帝老子~不及吾”
……
明月几时有,千里共吃饭。
朱翊钧也在心不在焉地吃着晚食。
倒不是在想什么事情,而是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陛下八月生人的话,那岂不是还有二个多月,便是万寿节?”
有些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响起,传入朱翊钧的耳中,他只当没听到。
但他没听到,却有别人接茬。
李太后含笑开口:“是极,还有二个月,便十二岁了,快长成大人了。”
陈太后难得同桌,似乎带着笑意,朝着皇帝说道:“是啊,可以考虑婚事了。”
朱翊钧无奈。
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两位太后,以及那位李春芳的孙女——刚刚入宫的李白泱。
两宫不知道什么心态,比外朝还积极。
天天拉着此女跟他一起吃饭,让他着实有些不习惯。
恰在这时,张宏从外见走了进来。
朱翊钧如蒙大赦,连忙巴拉两口吃完,放下碗筷:“娘亲,外朝似乎有要事,我先去了!”
说罢,一溜烟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