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税一,七税一,都是无妨。
什么正税,杂税,以后都换个名目,就叫一条鞭税。
但合并正税容易,想要杜绝地方额外增派,却不太现实。
言语之中,说不上劝谏,却也有着打预防针的意思。
朱翊钧自然也明白,这是怕他期望太高,届时事有不协,难免胸中块垒郁积——正税提高了,却又不能杜绝摊派,那百姓就得怨声载道了。
吏胥纵其奸,闾阎受其困,都是新政常见的事。
朱翊钧斟酌了一下,开口问道:“先生,若是按照鞭法,赋役征课不再由里长、粮长办理了吧?”
张居正颔首:“赋役征课折成银两后,改由松江府直接征收,解缴入库,此后的解运事宜,也不再纷扰百姓。”
朱翊钧也认真道:“里长、粮长中枢鞭长莫及,但若是到府县,多少能管束一二。”
“先试试罢,一府一省慢慢来,船小好掉头。”
张居正至多也是提醒一句,见皇帝听进去,也不再多劝。
他行了一礼,应承道:“合并正税的具体事宜,臣与户部商讨后再奏请陛下。”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正税税额应该定多少、杂税折银怎么折、丁役怎么折,都要筹备得精细点。
想到这里,他莫名想到往后两届科举——应该给户部多补些官了,否则届时未必忙得过来。
张居正按下发散的思绪,收摄心神,继续着奏对:“陛下方才所言之二,容许百姓之间的合作生产……”
他顿了顿,意味难明:“不知陛下指的百姓是?”
这同样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徐阶当初都致仕了,难道不能自称一声百姓?
又或者,哪怕自己是官绅,但家族里总有人是白身。
届时躲在幕后,名义上说得过去,又当如何?
朱翊钧心中有些可惜,隐晦地看了一眼张居正。
他这先生,哪怕没有出知地方,对于这些地方情弊,也如此了然。
也就是大明的仕途不够科学,内阁首辅大多在翰林院、六部打转,没有地方经历。
若是张居正真的从县府一路堪磨到中枢,都不知有何等风采。
朱翊钧心里想着,面上却丝毫没有停顿,接上张居正的话:“百姓,自然是持有田产,自己耕作的百姓。”
“所谓合作生产,应当是宗学、宗田这等形式。”
“而雇佣佃户的地主这一类,则是万万不能兼并。”
换句话说,生产资料可以合并,但只能是共同持有的形式。
那种地主兼并,压榨百姓的路子,便要狠狠打压。
初衷在于,朱翊钧不愿意遏制经济活力,却要防止大肆兼并,形成士绅寡头。
生产资料用于扩大再生产就好了,用于享乐,皇帝就不乐意了。
当然,想法是好的,具体能做出几分效用,那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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