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最后孝宗不耐烦了,又换了个理由——侄子不能继承王位。
总算结束了这场争执。
可事情结了,但怨怼之心,恐怕也在此时种下了。
在岳阳王府的地窖中,有座奇怪的仪轨,几代皇帝的草人都扎了个遍,也不知道心中是何等愤恨。
总之,证据简单,动机清楚。
邬景和也不问那句“某些人”怂恿,指的是谁。
当即关切道:“那岳阳王府上下的谋逆大罪,便是罪证确凿了?”
海瑞跟栗在庭对视一眼,后者以问代答:“驸马都尉准备如何处置?”
陛下叫上这位宗正,就是要处置涉及其中的宗室。
这位宗正,自然也是因此来的——年近寿限,又无子嗣,自然要比两位皇帝近才臣处置,要合适得多。
邬景和早有腹稿,当即站起身:“我立刻去一趟岳阳,处置岳阳王府。”
他正要转身离去,又站定脚步。
回身又提前通气解释了一句:“按照临行前的意思,辅国中尉以上,镇国中尉等,不必上奏,直接赐死。”
“以下,奉国中尉,及郡君、县君、乡君等,便不要再诛连了。”
“王府田庄、产业,我会着人暂时收归为皇庄园、皇产。”
明太祖之初,定制袭封,郡王诸子授镇国将军,诸孙授辅国将军,曾孙授奉国将军。
岳阳王府经历均、荣、显、英数辈,已经跌落到奉国将军了,甚至镇国中尉都并不多,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再往下未得将封号的,就是不得势的旁系了。
放一马也是陛下有好生之德。
当然,具体处置,也看有无涉案。
海瑞跟栗在庭,明白邬景和只是单纯通个气,并非与他们商量。
便点了点头,并未表态。
栗在庭倒是若有所思。
不是收归田庄、产业,这在意料之中——毕竟孙隆作为司礼监太监,巴巴跟来,不可能只是为了给他们端茶倒水。
而是那句不要诛连……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圣上给这些偏系宗室们免罪,留了一条活路,恐怕不仅仅是施恩。
海瑞没想太多,略显随意地点了点头:“驸马都尉自为之。”
说着,便将这些岳阳王府案,署有按察司衙门印章、钦差各自签字的卷宗,送到了邬景和面前。
邬景和也不继续打扰他们谈话,接过卷宗,转身出了门去。
海瑞二人见礼目送。
过了半晌,邬景和背影消失,两人才收回目光。
栗在庭心中忍住有些感慨,成国公与邬驸马,当真胆魄不凡。
眼下只是一两座王府,湖广可不止这么点。
嘉靖八年,湖广有封号的宗室有五百八十七人,如今四十余年过去,已经增长到二千余人。
按照皇帝所言,将军封号以上,涉及谋反者赐死,那恐怕就得杀近三百人!
这等杀孽,两位动手之人,恐怕难有好下场。
嗯,没错,确是有这么多涉案的宗室!
除了荣王府一无所知外,楚、岷、襄、荆、吉,各藩几乎都或多或少,牵扯其中!
栗在庭正想着,海瑞的声音将他的意识唤了回来:“方才提及三司的事情,就麻烦应凤了。”
这是邬景和来前,二人商讨之事。
前者回过神来,当即回应道:“琼山公言重了,这是我的本分。”
他神色有些凝重的感慨了一句:“只是没想到湖广地方,糜烂到这个地步。”
上月,他循着赵贤给的线索和人手,往土司走了一趟。
对着当地夷人用赏银开道,好歹抓了一批私下贸易的商贩,截获了一批兵甲。
一路追查下去,与宗室有关就不必多说了,结果的湖广地方官吏,也大多牵扯其中。
尤其是都指挥司!
甚至会将朝廷发的兵甲,刮掉铭字,卖给夷人。
难怪去年汪道昆说湖广有剿不完的匪!
海瑞看了他一眼,良久,才语重心长道:“只是贩卖铁器兵甲给夷人罢了。”
“应凤有机会到三晋、到东南看看,就明白什么叫官匪一家,病入骨髓了。”
栗在庭没有作声。
这一趟来湖广,学到的东西太多了。
恰在这时,一名太监走进公堂之中,轻声道:“栗给事中,海御史,前院来了个鬼祟的人,不说身份,只说跟海御史约好了。”
栗在庭疑惑偏过头。
海瑞挥手让太监先下去,将方才翻乱的卷宗合上。
这才抬头迎上栗在庭的目光:“是那位武冈王世子,说是有重要线索揭发。”
“应凤要不要一同去见见?”
栗在庭沉吟片刻,拱手道:“固所愿。”
他顿了顿,又好奇道:“这位世子,要揭发何事?”
海瑞一向肃然的脸上,也不由露出古怪之色:“说是,要揭发他的宗叔东安王朱显梡,命令朱英琰杀害张楚城、而后又密谋暗杀朱英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