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对于顾宪成这类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李贽的叙事,太宏大了。
外部因素岂能决定自我?又岂能决定本体?
就像方才顾宪成说的,这不叫救世,这叫“媚世”。
作为出类拔萃、上志不改的精英,道德观怎么可以受到“物质”的影响?
堂堂教化天下、立言立德的儒生,怎么可以允许道德观是由“下民”的共识组成呢?
道德源流不说只能在儒门,至少也得在天理这个范畴吧?
尤其儒生之于百姓,若不是临高临下的启发与拯救,那就是“随俗袭非”,是丢弃本我“委曲迁就”的行为。
如果说无善无恶是以自我为中心,那么李贽这一套,在顾宪成看来,就是丢弃了自我。
顾宪成这才将二者作为两个极端,一同拉出来批判。
那么,李贽在乎顾宪成这般批判吗?
他肯定是不在乎的,这一年多里,他已经被批判了无数回了。
偏偏顾宪成针对这一点,又有话说了,他这叫“猖狂无忌”,反而自称不好名声,以“顽钝无耻”来对抗外界的批评。
站位太高了,高到顾宪成都承认这学说攀附圣人学说,承认这学说迎合了百姓的私心。
即使孔孟再生,又能拿李贽怎么办呢?
正因为如此恐怖,顾宪成才视其为洪水猛兽!
如此精雕细琢又歪门邪道,几乎有抹煞天理的可能!
所以,如今理学也好、王学也罢,对李贽都可谓是视若仇寇。
顾宪成一番话说罢,便将目光看向了李贽。
一众士子不约而同,将视线落到了李贽身上。
李贽摇了摇头,深孚众望,缓缓站起身来。
他就站在台下,也不去看顾宪成,四面环顾,朗声道:“顾君引经据典,口称复古,搬弄正统,抬举圣人,牌匾昭昭地想以此驳我为离经叛道。”
“殊不知,清风拂面耳。”
“今日,我便说与诸位听了……”
“圣人已死!管不着我了!”
话音一落,无不骇然色变!
交头接耳,哗然相语。
国子监几名学生纷纷掩面,生怕方才与李贽见礼会因为这一句话给自己惹了麻烦。
更有心思多的人,悄然拿笔墨记载了下来。
李贽这话显然不是指圣人死了——圣人本来就死了。
他指的学说!赫然是胆大包天,将圣人学说,视若过时的呆物!
何其嚣张!
何其恣意!
顾宪成面色剧变,无助地四下张望李三才的身影,口中胡乱呵斥:“狂妄!狂妄!”
李贽恍若无觉,撇开监生,便走到台前。
他也不绕路拾级而上,直接以手撑台,一个翻身就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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