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掐了掐时间。
现在已经立夏了,到明年春,那就是九个月。
这确实算快的了,像云南、海南这些动辄半年路程的地方,铁定都赶不上海选。
还想再快的话,就难免显得仓促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就这样吧,不用改了。”
张宏连忙应是。
见皇帝不再开口,他又说是另外一事:“陛下,李坤今日向翰林院求请,希望辞去翰林编修,出知地方。”
朱翊钧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不愧是后世能入祭孔庙之人,果然懂事。
孔庙西庑先儒三十八人,李坤——彼时已经改回了吕坤——正排在王阳明后一位,自然不是简单之辈。
这小子一入京,朱翊钧立刻便注意上了。
当然,除了做学问有说法之外,其人也确实是个办实事的。
《乡甲法》就是其做知县的时候弄出来的。
这位可谓是后世基层治理学说上,迈不过的人物——算是封建版的梁漱溟。
如今朱翊钧对其人的安排,自然是物尽其用。
他摆了摆手:“朕已经跟王希烈知会过了,先在翰林院学满半年再说。”
中枢的方针战略,还是要好好灌输的,不然去了地方容易没头苍蝇一样瞎搞。
再者说,总得让内阁、礼部堂官们,确定好师生关系才是。
说着话的功夫,一行人已经回了万寿宫。
此时自然有人去传膳。
朱翊钧将冠摘下,随手放在桌案上,走到屏风前检查着木牌上是否还有未办完的事项:“上次朝臣奏请王阳明入孔庙被朕驳回的事,有什么下文了?”
张宏听皇帝问得生僻,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一旁李进的干儿子见状,连忙上前答话:“回禀陛下,陛下以道统不明驳回的奏疏后,礼部便开始梳理阳明道统。”
“据说是往前承继自孔孟、周张、程朱、九渊,往后延拓开创出如今的七贤。”
“理学一脉的两人,与王守仁两位弟子已经认下了这个脉络,只有孔家还在与礼部拉扯。”
朱翊钧见张宏茫然无知,东厂的人细数家珍,便知道又是宫里那点事。
不过这种细枝末节,他也不会干涉。
他将屏幕上的木牌放下,啧啧称奇:“孔家……让其入京,不就为了道统的事?”
“大家心知肚明,如今还敢待价而沽起来了,怕是不知头痒水凉。”
道统是必须要正的。
这一步,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却又至关重要。
为什么道学自称是延续儒家断裂千年的道统?
就是为了革去秦以后的所有儒门学说的命脉。
什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不过是黄老之说没有儒家好听,换了个外壳而已。
什么天人感应,大一统轮?不过是董仲舒六经注我罢了。
总之,这些都是外道,攀附儒学罢了。
真儒学,就得看道学。
儒门正统在道学,那么如今的道学道统又是如何传承的?
这就是如今朝野内外,亟待定论的事情。
好在,最难的部分过去后,只需要走一个流程了。
一旦这个流程走完,就应该开启儒家哲学的新篇章了。
朱翊钧心中冷哼一声,以后遇到什么星象日食,再让他祈福罪己试试?
想到这里,朱翊钧朝张宏吩咐一句:“传诏让衍圣公入礼部,议阳明道统。”
张宏连忙应是:“奴婢这就去。”
说罢,便低头躬身缓缓往外退。
……
朱翊钧将屏风上的事过了一遍之后,便算是处理完了今日的事。
午膳也正好端了上来。
与隆庆六年时,一桌八道菜让高仪动容有所不一样的是,如今改成了十一道的规制。
没办法,那时候一个人吃饭,少点也无所谓。
今年以来,朱翊钧不是与朝臣一起吃,就是回万寿宫跟李选侍一起吃,少了品类还真容易遇到全是不爱吃的菜。
不过,话又说话来。
他这个皇帝倒是不愁吃,多增几道都随心所欲,哪怕跟太祖一样一顿二十七道菜也行。
但百姓恐怕没这么容易了,如今已经入夏了,听有的州县上奏,至今还有燕子没有回巢,百姓拖着不肯春种。
小冰期啊……
朱翊钧心中感慨,往后必然会越来越难。
农事上恐怕也得想想办法了。
“可是尚膳监的厨艺不得陛下喜欢?难以下咽?”
朱翊钧正想着事情,突然听到李白泱叫他。
他这才回过神来,温和解释了一句:“不是,只是在想些事情。”
李白泱狐疑地打量皇帝。
说句实话,尚膳监做的菜,确实说不上好吃,至少比她在家里的时候吃的差多了。
她只当皇帝遮掩,当即便开口求请:“陛下,晚膳让臣妾下厨吧?”
朱翊钧瞥了李白泱一眼,还你下厨,神厨李富贵是吧。
偶尔做一两顿就得了,要是给了后宫经常下厨的权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添些慢性佐料。
不过这倒正好提醒了他。
他朝李白泱露出笑容:“下厨就不必了,不过食材上李选侍倒是可以下下功夫。”
李白泱一愣:“食材?”
朱翊钧点了点头,正色道:“须知,后宫有劝农劝桑之职责……”
他顿了顿:“李选侍,种土豆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