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顺天府的人口,一来有当年庚戌被虏之故。”
“二来,便是京中可以投靠的达官显贵、辇毂通侯、阉尹贵戚、名豪寺庙,实在太多了。”
王之垣叹息一声:“不然各家豪门成群的养子、养女、奴仆、佃户,都是哪里来的?”
申时行在一旁不由别过脸去。
他虽然没这样干,但他的一干南直隶亲朋门生,倒是不少在京城置办了产业——就像当初的宋儒一样“在京邸,豪侈如勋贵,姬妾十余人”。
申阁老作为南直隶乡党之首,多少还是有些汗颜。
王之垣也不管话里有没有得罪人,继续说道:“陛下,这同样是这次度田清户,最为艰难之处。”
说罢,他再度躬身一拜,为方才的言辞请罪。
朱翊钧自然明白王之垣的意思。
度田清户这种事,最难的地方并不在于把人和地找出来登记造册。
而是一切在这个过程中与朝廷对抗的人。
这里面不但包括豪右乡绅,更包括为奴为佃的百姓!
几十万人口一经清出来,届时怎么处置,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本身就是勉强糊口,届时再来一道户税砸在头上,不知道多少人为此饿死。
当初松江府徐阶归田,那是真有田分来安置百姓,才没有闹出乱子来。
那顺天府怎么办?
难道要把达官显贵、辇毂通侯、阉尹贵戚、名豪寺庙的田亩分给老百姓?
凭什么?人家是合法免税?
所以王之垣才出言请罪——顺天府隐匿人口最多的,就是朝廷的这一干中流砥柱。
便在这时,站在一旁的申时行,终于按捺不住,出言道:“王京兆昨日赴任后,还未来得及看内阁的度田六款吧?”
王之垣愣了愣,旋即坦然道:“还未。”
上任一天不到,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他连本衙门的卷宗都还未看完。
申时行见皇帝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组织语言解释起来:“王京兆方才的顾虑,陛下与内阁此前便想过了。”
“度田之后,如今的税收之制同样还要施行新政,而在这期间……户口税暂且免除。”
度田不是终点,只是税制改革的开始罢了。
税基完善之后,收税的方式自然要同步跟进。
不但一条鞭法要紧随其后,田税、户税、杂税、徭役同样要迎来一次巨大的改动。
而免除户口税,便是这段动荡周期里,给百姓的优待——在内阁的立场而言,在这次度田清户的新政中,让百姓不至于平添负担而造反,是一等一的大事。
不过王之垣单听申时行说个首先,便已经愣住。
暂且免税!?
这可不是小数目!
作为三大正税之一,哪怕只暂且个三五年,太仓库都得被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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