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草场改耕地之后,只要能瞒住,其中的差价便落入了官吏、兵将的手中——当然有兵将,马草数额不够,马天然能闭嘴,兵将不分钱,哪里会闭嘴。
中枢的打算可不是这样。
草料都是准备用来养马的。
草场或许不如耕地有价值,但其出发点本来就是从兵事上考虑,没考虑利润——在游牧民族手上吃了这么多亏,养马这种事,哪里是计较利润的时候?
可惜,在某些人看来,饿的是马,吃饱的是人,前者哪有后者重要。
若是届时马匹瘦弱不堪,致使边军在骑战上吃了亏……那就是边军自己的问题了,不善作战嘛。
中枢的所有让利的善政都是如此。
所以大明朝的养老院,都设计得极其简陋;所以赈灾的时候,不少地方官会掺杂粗糠,将赈济粮做的不那么好下咽。
但凡有利可图,总有人图之。
“陛下,草场之弊远不止侵占。”揭发此事的张孟通,再度开口,似乎要表明他做的准备,还不止于此,“自嘉靖四十三年之后,草场缺额日益甚大,每年兵部有所需时,户部便令县衙组织商户,与草场交易。”
“户兵两部以往数年都在二月十一日,下令采购新的草料,如今渐渐拖到了四月,乃至五月才下令。”
“四五月乃夏季,多雨,草料容易受潮腐烂,价格也会上涨,偏偏秋季防备紧急,各个草场空虚,丝毫不敢拖延,只能任由商贩加价。”
“其中差价之巨,尽是国帑之失……”
张孟通正在痛陈时弊,话还未说完。
突然间,走在前头的王锡爵挥了挥衣袖,直接打断了他的言语:“好了,稍后太仆寺、苑马寺、户部草场郎中的人来再说。”
有些事还不明朗的时候,是不方便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和尚道士、老爷员外,乃至内臣勋贵们,命都贱,不值一提,死了也就死了。
但如今涉及到六部衙门,文臣同僚,那就得慎之又慎。
张孟通见这位吏部尚书发话打断,皇帝也并无反驳的意思,他只好老老实实闭嘴,见好就收。
他自然明白王锡爵的顾虑。
侵占草场的各方中,除了户部、兵部的官老爷们,不乏京营各卫的副官参将们。
什么金吾左右卫、燕山左右卫、神枢营城守营,乃至皇帝身后跟着的一千余神机营兵丁,有没有分润一二都还难说。
闹不准就给皇帝两刀呢?
大头兵可不管这些,当初嘉靖癸丑科状元陈谨在家守孝,大头兵上门索要粮饷,陈状元自恃身份不给,顺手就被大头兵两刀砍死了。
其他的什么争道的大头兵打死钦差啊,百户官偷拿宗藩钱财,顺手打死藩王啊,比比皆是。
这些中枢大员这时候镇之以静,说明足够清醒。
清醒好啊,若非这些中枢大员有些本事,他也不敢押宝在新政身上,毅然揭发侵占草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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