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他成了废人。
祝清晨站在窗口,低头看着逼仄的巷子,形形□□的人从石板路上穿梭而过,男人多戴着一顶黑色的小帽子,女人手里捧着经书。
这条路通往耶路撒冷古城。
虔诚的教徒们每天清晨都会去哭墙下祷告。
她看见一楼的墙边垂挂着色彩绚丽的桃红色三角梅,一对年迈的夫妇坐在门口。
老先生戴着老花镜,捧了本书在双膝上,低声念给老太太听。老太太就托着下巴,靠在墙上,哪怕满头银发,眼里的光彩却仿佛还是娇俏的少女。
祝清晨苦笑片刻。
她父母后来的结局可真是差太远了,祝山海因为沦为废人,性情大变,开始对姜瑜拳打脚踢。姜瑜因为爱他,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忍耐,结果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大清早的,想起这些糟心事就心烦意乱。
她收回视线,关窗,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决定去叫卧室里的懒汉起床。
*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开了条缝。
祝清晨站在门外往里看,正对上薛定的目光。
她一愣,把门推开了些,“已经醒了?”
“醒了。”
“怎么不叫我扶你起来?”
“听见你在打电话。”
她走到床边,弯腰去扶他,架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了起来。
这样近的距离,她察觉到薛定看了她两眼。
“怎么了?”
薛定穿了拖鞋,在她的帮助下站起来,状似不经意问了句,“眼睛怎么肿了?”
她一顿,摸摸眼睛,“……可能是,认床。”
“昨晚没睡好?”
“是啊。”她顺着台阶往下走,“你以为谁都像你,睡在床上舒舒服服,一觉到这会儿,太阳都晒屁股了。”
薛定似笑非笑点头,“是吗?”
脑中一闪而过的,是她昨夜做梦都哭出声来了,还没醒过来的画面,以及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脑仁疼、背疼、耳朵疼的场景。
偏这女人还理直气壮点头说:“是啊。”
他:“……”
厨房里的小方桌上,早餐摆了一桌,十分丰盛。三明治装盘,牛奶冒着白雾,培根卷得整整齐齐。
美中不足,都是从楼下的超市买来的。
薛定坐了下来,闻见一大股煎蛋的味道,顺口问:“你还煎了蛋?”
祝清晨眼神一动,矢口否认:“并没有。”
薛定看她一眼,她避开视线,若无其事的样子。
因要出门补□□件,祝清晨不太放心留薛定一人在这。
吃了个七七八八就开始忙活,替他打水搁在茶几上,又把水果洗得干干净净摆他面前。
薛定被安置在沙发上看书,啼笑皆非,“不必把我当残疾人。”
“那你倒是起来蹦两下给我看看?”
“……”
关门声响起,屋子里终于清净下来。
薛定把书搁在一边,扶着沙发起来,又往厨房走,寻找煎蛋味的来源。
厨房里干干净净,没有鸡蛋或鸡蛋壳的影子。视线转了一圈,落在橱柜旁的垃圾桶上,他似有预感,踩开盖子。
呵,果不其然。
……满满一桶煎糊的蛋。
他站在厨房里,透过四四方方小小的纱窗,看见那女人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走在太阳下,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的黑色相机,边走还边把裙子往下拽,嫌短。
自己都没察觉到,就已经笑出了声。
祝清晨开车将薛定送去了医院。
外科的护士还记得他,乍一看他背上悉数绷裂的伤口,几乎忍不住斥责起来。
说过不能沾水。
说过不能剧烈运动。
说过……
祝清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本能判断出她是在责备人,下意识要开口反驳。
薛定就坐在治疗室的椅子上,头也未抬,警告似的叫住她:“祝清晨。”
她朝他看去,男人满头是汗坐在那,任由护士拿着镊子与针线替他缝合伤口,拳头紧紧攥起,青筋都冒了出来,却一声都没哼,只掀开眼皮不咸不淡瞥她一眼。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不要她说。
祝清晨闭上了嘴,站在窗边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还挂着她的相机在胸口,一身的尘土,眉骨上有一道青紫色淤伤。
为了重新缝合伤口,他的上衣已经脱去了,浅麦色的皮肤,毫无赘肉的小腹,线条分明的肌理,还有从脖子上缓缓流淌下来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