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山真君一走,冲灵子却唉声叹气。他看着被禁锢法力,在后山挑水砍柴,从事苦役的随云,嘟囔道:“大师兄也是一片孝心,不该吃这苦的。那阳山真君,怎么不多为大师兄说几句。让师尊免几年的苦役也好啊。”
冲灵子上次得随云开解,明白了师尊对他的悉心栽培,心中自是对大师兄感激得无以言表,对随云自然愈发亲近。
见得随云因为私藏混沌青藤叶的事,被罚到后山做苦役,为此大感不平。
随云挑着万钧重担,因为被封了法力,仅能靠肉身之力挑着担子,他多少有些面色粗红,气息不匀净。但冲灵子如此说,随云仍是面带微笑道:“师弟,在咱们元景峰,吃苦是福,这道理你应该比我明白啊。”
“额。”冲灵子犹自不解地看向大师兄。
随云朝着冲灵子淡淡笑了笑,说道:“别替为兄担忧了,你做好自己的事。我没什么不平的,现在心里安乐自在得很。”
他挑水远去,步履艰缓,夕阳将随云的影子拉得老长。
冲灵子凝望大师兄远去,可还是不明白大师兄的意思。
“寒山唯白云,寂寂绝埃尘。草座山家有,孤灯明月轮。
石床临碧沼,虎鹿每为邻。自羡幽居乐,长为象外人。”正做完今日苦活的木清流信步走到冲灵子身边,悠然吟道。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稿,乃是顾青闲暇时写的诗集,冲灵子这些年跟木清流关系不错,因此时常带些书籍给木清流打发时间。
木清流念的诗,便是手中书稿的。
冲灵子不禁道:“你现在倒是愈发优哉游哉了,倒不像是被囚禁。”
木清流神态恬然,无一丝一毫的阴郁和狠厉,这位过去天河宗的一代骄子,过去是披坚执锐的勇士,此时却全然是悠然自得的山中道人,乐山乐水。
木清流将书稿拍了拍另一只空着的手,随即负手抬头,穿过山林薄雾,瞧着天上白云道:“此山为囚笼,山外的天地何尝不是另一个囚笼,至于天地之外,还有茫茫星河,虚空宇宙,这又是金仙道祖都没法脱身的大囚笼,所以世间生灵,谁又不在枷锁中呢,所以我出去又如何,不出去又能如何。”
冲灵子心想,木清流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可是这一大段话下来,他怎么更迷糊了。
他见木清流说得玄乎,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拱手一礼道:“还请指教。”
木清流笑了笑,说道:“尊师的意思怕是要你们在修行中,自然而然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所以你将来自然也能领悟,不过你既然问出来,我就稍稍告诉你一些。其实你大师兄算是你们师兄弟中唯一能体会到部分你师尊良苦用心的人,你以为然否。”
冲灵子对这一点十分赞同,他道:“我是深以为然。”
木清流轻悠悠道:“所以你师尊也很爱护你大师兄,这一点你也不用有什么嫉妒心。料来以你师尊的天人智慧,对你们都各有安排。”
冲灵子道:“大师兄将来做峰主,我们都是心服口服的。这一点你不用怀疑。只是师尊让大师兄做苦役的用意何在呢?”
木清流微笑道:“恰逢神仙杀劫,修道人俱难以脱身。但是有这一甲子苦役,你大师兄便无须沾染红尘是非,过杀劫的可能性自然大增。虽说你师尊手上有仙籍名额,但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不用完杀劫。这名额算是一个后手,你们过不去,还能另有出路而已。只是尊师通天人之道,这种让弟子在山服苦役之事,唯有顺其自然为之,若是刻意去做,对你们反而有妨碍。此前你大师兄已经跟你说过他罚作苦役的始末,这一切便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又恰好有阳山真君的运势给你师尊借了一下,方有此果,因此我不得不承认,你大师兄算是福德真仙,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说到这里,木清流愈发得意。
他心道:“顾真君,我自是远远比不得你,但这山中,我怕是最能体会你那绝顶智慧的人了。高山流水遇知音,我不懂弹琴,可也算是你的知音了。”
他才是真正看透顾青在元景峰设下的修行迷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