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根本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无从保有你们海星人的文明,更无从保护他们自己!
“若有朝一日,离这千里之外的某处养殖场破产,那你的同胞注定会被处理,处理不过来则会被抛弃,到时候他们甚至连能不能独立存活都是问题!”
“只是徒有数量,注定只会是大片大片的死绝!”
保有令人自豪的文明,和足以自卫的武力;这是失落的初丹精灵穷尽一切去追逐的东西。
释文尔却是轻松的咧嘴,这个问题好像已经被他思考过了无数次:“我已经问过一次了,但还要再问一次——你觉得生命的产生,本身是一种奇迹吗?”
列维娜轻轻点头:“当然是。”
“哪怕其实银河当中的每个星系,都有生命被发现?”
“依旧如此。”
裁判长点头,不再注视上方正待成熟的“果实”,只是背着手缓缓向屠宰场内踱步,哪怕他小小的步伐与这里的庞大相比,连九牛一毛也算不上。
另一边的姬稚向左吴指了指她自己的鼻子,有些不甘的踩了踩步子,最终还是妥协,启动她的铁裙动力甲,率先往屠宰场内部飘去,先行侦察。
钝子给姬稚的动力甲加装了探测器,探测器体积不算小,刚好适合人马娘来背。
释文尔向远去的姬稚敬了个礼,他早已将银河当中生物的种类繁茂无比,同生命的产生视为同一种类已经见怪不怪的奇迹。
“答案是由谁所创造又由谁所持有的,就是什么文明!”
“你们所自豪的文明传承,在银河动辄数亿年的历史中,真的有那么重要?”
“人类文明已经因为纯血人类的消亡而濒临湮灭,往后大家最多只会在说古帝联的时候提上一嘴,”
“你们所引以为豪的各种名著诗歌,只会是躺在博物馆中成为曲高和寡的遗物,甚至许多都只剩下残篇断句,以后也不会有新内容,新生命的注入;”
“反之,因美味而数量繁多,分布在银河各个角落的海星人呢?”
“海星人会因数量的繁多终有幸存,会因为不断的‘进化’终究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或退为野兽,却仍然传承着血脉;”
“或者,有某一只偶然触碰到了名为文明的奇迹,可以再度辉煌;即便与曾经的传承已经并无关系,可所延续下去的依旧是海星文明。”
左吴咧嘴,竟然笑起,并不觉得有被冒犯。
诚如释文尔所说,自己数据库中留存的东西恐怕连人类文明的遗言都算不上,也不会去主动教给自己的后代。
至少在左吴这里,人类文明无法再传承下去;即便自己真做了皇帝也是,所代表和继承的不再是“人类”,而是被“帝联”所腾笼换鸟的文明。
释文尔很高兴有人在听到自己的一番狂言后,还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他吸气,转身,嘴中做着最后的总结:“存在才是一切。”
“保持数量是维持存在最简单的方法。”
“我对海星人能在银河有被大量推广的方法而欢欣鼓舞。”
“我很高兴我这般既无法改变银河,又无法创造一个可以横压银河让每位同胞都一生平安的俗人,也有让同胞传承下去的方式。”
列维娜还握着拳头,只是不再想开口反驳;狂人的逻辑已经闭环无法打破,再多辩论只是白费口舌。
而良骨伶却有些呆滞。
法无禁止,这是她自己的话,自己的结论;按其所说,释文尔所替这些食用海星做出的挣扎,毫无疑问是生命面对可能的消亡所做出的挣扎。
可是。
“太极端了……”
……
良骨伶只能如此感叹,恍然想起释文尔遇到老兵越都飙时,对他的考校,和之后说出的评语。
——我希望他能极端一些。
释文尔点头:“确实极端,可冰冷的银河从不含情脉脉,唯有自极端中才可能杀出一片天地。”
而裁判长接下来的话语,让本已被震动的左吴又好像听见一声惊雷:
“你们是否想过,为什么银河中六百万文明,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现的超空间航道?”
左吴挑眉:“为什么?”
裁判长摇头:“我也一直在寻找答案,也委托过许多考古队去研究,对科技猎人的纵容也是这般原因,但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但就我一个俗人所想。”
“我只能猜测,是文明总会因为某种原因,大批大批会同时灭绝,又回到同一起跑线,进行新一轮的发展。”
“一想到如此可能,我就夜不能寐;文明若会同时灭绝,那所能保存的,也只有生命的种子。”
“一是数量,这是我为我的同胞所预想的路。”
“二是隔绝一切的距离,在大灭绝中有个隔离于世的避难所,玛瑞卡的计划就是如此。”
左吴几乎是对释文尔刮目相看:“你在尽你一个俗人所能,去备份银河当中的生命?”
裁判长拍拍胸口,有些自豪:
“我是。”
……
你是。
良骨伶在听,可还是觉得释文尔的话有些不对劲。
他说不要宏大叙事,可什么大灭绝,什么备份生命,对个体来说依旧是太宏大的话题。
法无禁止。
狂人可以拖着无数个体去追逐自己的疯狂。
个体也没有义务去理解以自己的痛苦为代价的宏大。
每个个体同样有所理由,去为自己未曾见过的太阳和感受过的人生而感到忿怨。
姬稚仍在探查。
她背上的探测器越来越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