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尸骨和有名有姓之间差的可不止一点,至少后者的档次就高出许多。
戎良渊不置可否,耸肩向上:“人家是来旅游的,我们是来见识这一路上的尸骨的,嘿。”
桑德崖默然,埋头向上。既然决定徒步,那他们各自的动力装甲便只是在低功率运行,后腰上挂载的推进器抵消了他们大部分自重,使得雪地上只留下了一行浅浅的脚印。
山峰往上,碧空如洗,阳光映照,每道挂着白雪的悬崖峭壁都是清清楚楚。
他们三个是专挑这种悬崖峭壁走,动力装甲使得他们的身体即便歪成了九十度也依旧如履平地。
窝金热嘴里吐出一熘白气:“戎良渊,我都想象你接下来要说什么败兴的话了——比如‘区区这种地形人类居然跨越不了’之类的,对吧。”
“窝金热,你越来越了解我了!”
佣兵头子咋咋呼呼:“可这不是事实?我敢打包票,今天咱们走的这些峭壁,可能连人类自己都从未造访过,我们是夺下了这里‘第一次’的人呢!桑德崖,你应该高兴才对。”
确实如此,千年以前,人类想要登顶珠峰只探索出了二十来条左右的路线——登顶的几千人里,百分之九十八选择了最传统的南坡路线和北坡路线,余下百分之二则是共通踏出了余下路线。
窝金热点头:
“没错,我们也有这种猜测。但很遗憾,我们铣麻文明占据这里这么多年了,也不止对珠峰上的尸体做着观测,结果是虽然所有人类尸体都有向完整聚集的趋势,但想要达到死而复生延续生命却还远远不够。”
软体生灵特意在这“远远”上加重了口气,又看向桑德崖。
桑德也心领神会,拍了下手:“哦!难道仁联感兴趣的,是某位人类触碰到了这低得离谱的概率,继而完成死而复生吗?”
可猜测刚刚作出,他便有些失落的低了下头:“先把这个可能性汇报上去吧,我们接着往峰顶去看看吧。”
牛头人失落是因为战舰灵魂在他视界中低低说了句:“胡扯。”
其他两人有些不明所以,还是戎良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对啊,确实,我们又没办法真让一个人类通过碰撞这种极低概率的方法死而复生,所以这只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废话……哈,克隆出来的人类也不算真正的人类。”
织褛很鸡贼,其祝福只局限于天然生长的人类上——通过任何科技手段影响而制作出的人类,都会被挡在他祝福的范围之外。
比如克隆还有人工授精之类,否则帝联的纯血人类也不至于因为互相厌恶而消亡。
窝金热叹气,随手给桑德崖的视界点出了所有人类尸体的所在:“总不能放弃希望吧,万一呢?接着走吧。”
他们继续登山。
而前一刻还碧空如洗的天空已经风云变色,狂风呼啸,让周围气温迅速降低;风雪四起,带走了周遭温度,亦像是个择人而噬的巨兽。
可这一切对几人的动力装甲来说依然不是问题,只是让懒洋洋的融雪程序工作得勤了些,也让他们的视界做出调整,将捕捉更多更深的光谱。
风雪交加中,他们瞻仰着一具又一具的人类尸骸,在每具面前都会伫立三五分钟,观察他们因气运而复生的情况,也是对他们献上敬意。
可惜。
所有尸骸都只是拥有趋于完整的倾向,离真正复活还差得太远;他们献上的敬意也因为次数的增多而麻木,最后除了桑德崖外的两人都只是在尸骸面前例行公事的粘上几分钟。
牛头人也有些神游天外,不知不觉,所有被标记出的尸骨前都有了他们的足印,而桑德崖回过神来时,又发现自己瞻仰的痕迹也淹没在了风雪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尸骸才是珠峰的主人。”桑德崖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戎良渊还以为牛头人是在反驳他此前对珠峰的峭壁拥有宣称的宣言,闷闷哼了几句。
牛头人摇头,伫立,声音忽然提高,对着深邃的暴风雪大吼:“这些尸骸才是珠峰的主人!”
伴着灵能的吼声几乎压倒了风雪声,让他身边的两人吓了一跳,佣兵头子更是毫不客气:“桑德崖,你在抽什么疯?”
牛头人摇头,咬牙,蹲下,捏着自己的胸徽,好像在压抑他心中的某种汹涌的情感:
“怎么办,怎么办?戎良渊说得其实有道理啊……陛下他不把地球当自己的家,铣麻文明也是随时可以把地球割让,地球是为了吸引仁联而来的陷阱,随时会被抛弃……”
“这里没有任何高等生灵了。而我,我走过了草原,走过了高山,从这里的上空掠过,登上了地球的最高处……我的脚步丈量了这里无数,我绝不会贬低这里……”
“我比谁都要爱这里!”
桑德崖咬牙,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冲战舰灵魂问:“请问,我为什么会有一种卑劣的想法,想把地球占为己有?即便我绝对配不上这里?”
战舰灵魂沉默。
此时又是一阵比先前勐烈无数的狂风,狂风几乎要把周遭的风雪吹散。
牛头人豁然转头。
珠峰的峰顶近在眼前,亘古未变。
科研团队向仁联发送信号的探测器就在那里。
这座山峰,这个地球,要被当做吸引仁联目光的代价,被交换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