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寂静的夜晚,我一个人在外面游荡。我想着郭妹,觉得我们俩无辜而又可怜,一切就这样结束了,那些温暖清晰的记忆刹那间变成了悲剧。我不知道我想不想看见她,就算突然遇见,我又能跟她说些什么呢?本打算去见见林老师,但走到她家门附近,我犹豫了,终于没有进去。我想,痛苦之上再飘浮一层无望的寄托,不是我想让郭妹领受的,除了决绝地消失,我再也给不了她什么。
阿文在我动身的前一天跑来看我,说他因为自卑而一直躲着我,今天索性说开,以后两人还是好朋友。我心里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变了态度,于是不想跟他多说。阿文看出我的冷淡,也不生气,喋喋不休说今年不管考上考不上,他是不会再在苏溪这鬼地方待了,就是混日子也要去上海混,上海是他老家,那里有一堆的亲戚关照他,他说像上海这样的城市,大学生是很难分配到那里工作的,末了,他说没准这就是他跟我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别前骄傲地把一个上海的地址给了我。
“他要证明他即使考不上大学将来过得也不会比我差,”我心里想,觉得他很可笑,并且因为他意识不到我对他的看法而更加觉得他可笑。我想起阿文的父母——两个在苏溪赫赫有名的知识分子,奇怪在阿文身上怎么看不到他们的一点影子,就连阿文鼻梁上的那副眼镜,我也觉得有点不伦不类,连装饰也算不上,仿佛是件玩具。
但是送走阿文,我突然生出跟阿文一样的感觉,觉得苏溪已经不是我想待的地方,我想畅快地呼吸,想自由自在地生活,只有大学能让我这样,那里才是我的归宿。我知道这是一种虚伪自私的想法,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这些天的种种骇人经历让我身心疲惫,我已经没有信心再支撑下去了。
走的那天,我不让家里任何人送我到车站,大哥不理我,跟母亲说,“我去送。”
“不!”我决绝回应,不看大哥。大哥愣住,没料到我这个在他面前一贯乖顺的弟弟会显出这般的忤逆。沉默一阵,大哥妥协了,对母亲说道,“让他一个人走吧,已经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了,你不放心他,他心里反而别扭,再说,送又能送到哪儿去,也就几步路。”
我头也不回走了。我急切地想得到轻松的感觉,同时我暗怀着一种模糊的信念,就是觉得即使郭妹不知道我今天走,她也会在个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跟我见上一面,哪怕是远远的,我也能看见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默默为我送行。
但是,我的希望终于落空,已经看见冒烟的火车吼叫着疾驶而来,四下望去,仍然没有郭妹的身影,倒是猛然间看见了大哥,他急着追过来告诉我一个消息,说阿林托他的父亲刚刚给关家送来一封信,信上说六哥可能会判三年徒刑,这应该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知道了,”我说,却忍不住扭头到处张望。
大哥双手把我的头扳正,盯着我的眼睛,“老七,好好学习,你是关家的希望,没用的事情别去想了……”火车的震动声淹没了他后面的话。
我登上列车,没多久车就开动了。我靠在车门口,再不往外面看,站了好一会儿,我对自己说,“是的,不会了,一切过去了!”
我没料到自己希望轻松、渴盼自由,此时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可怕的无望和孤独。我想起死去的祖母,她被埋在了湿冷的地下,还有坐牢的六哥,只有一个小小的方口可以让他看见阳光,我感觉自己正跟他们一样面对着同样难忍的阴冷,郭妹本来是可以带给我宽慰的,但现在恰恰相反,她的存在让我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男女情感所带来的致命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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