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
船上轻微摇晃。一间普通厢房内,十余名黑衣人垂首肃立,紫衣女子坐在三围子榻上,榻中央搁着一个雕花矮几,上面一盏羊脂似的瓷盏中盛着琥珀色的药汁,热气袅袅。
她涂着丹寇的纤纤玉指轻敲几面,许久才扬起红唇,端起药盏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逸开,苦到了极处,舌根生出甜味来,这种美妙的滋味,吃多少糖都抵不上,而那些被苦夺去全部注意力的人,永远没有机会品尝这种美好。
女子慢慢喝完一盏药,旁边的侍从才敢出声禀报,“主子,顶替崔易尘之名的鬼影死了,被控鹤军所杀。”
“那个废物竟然现在才死?”女子用帕子拭了拭嘴,黛眉轻挑,“控鹤军果然已经名存实亡了么。”
她把帕子收进袖中,“疯子呢?”
“在底舱,与他同行的是陆丹之。”说到这里,侍从立即解释了一下,“陆丹之也就是崔护崖,乃是崔护陵的胞弟,早些年不知因何故与崔氏断绝关系。崔护崖资质与其兄天壤之别,但是精通奇技。”
女子轻轻抚着红色指甲,喃喃道,“竟然有条漏网之鱼。”
“主子,另外还有关于楼氏、梅氏的消息。”侍从垂着头,顿了一下,没有听见她说什么,便继续道,“楼氏原定未来家主楼明月进了控鹤军,家主之位落到了楼小舞身上。梅氏新任家主是梅政景,梅氏在汴京城中重建了。鬼影请示主子,是否要斩草除根。”
“不必了。”女子淡淡道。
侍从心中惊诧,这太不符合主子的行事风格了,她做事一向都那般狠绝,不可能大发善心为几个控鹤家族留下一脉香火。
“没有关于梅氏智长老的消息?”她问。
“智长老尚未被放出来。”侍从答道。
“哼,老狐狸,看你能躲多久。”女子手指轻轻抚着瓷盏,指尖越来越用力,直到瓷盏发出咔咔的声音才松手。
她唇角微微上翘,“让魏予之想办法大宋皇帝做笔生意,拿出云道长的行踪换智长老。”
传说出云道长已是仙体,四海云游,常在高山之巅、云海之上清修悟道,圣上曾经几次派人找寻仙迹,但均无功而返。出云道长从前只是一家小道观的观主,名声并不显,但是他在五年前利州路一次大饥荒中大显神通,先是凭空变出一座谷山,接着又布施**,缓解了利州路的干旱。
又有一次,他路过江宁府,掐算出临河的一个村镇将有灭顶之灾,于是将此事告知了江宁知府。
彼时,江宁正值梅雨季,而那个村庄正临堤口,知府一下子就想到了“决堤”,吓得他一身冷汗。江宁年底刚刚整修过一次堤坝,就算雨量再大也不太可能出事,可是倘若真的决堤,整个江宁府都会受到冲击,于是知府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亲自带人急匆匆的赶去查看。一看之下,堤坝竟然真的几欲垮塌。河水已经漫出来,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河口要决堤。知府连疏散附近的村民。最后虽然还是决堤了,但是由于早作准备,伤亡较少。
事了之后,沿河岸的村民都要为出云道长建生祠,却被他劝阻。出云道长言自己泄露天机,当领天罚,不敢领功。
从那以后,出云道长就再也不见踪影,他的事情众口相传,越传越神乎。
紫衣女子站起来理了理衣襟,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乍然一笑,艳若春花,“我出去走走,不许跟着我。”
“是。”
绝对的服从命令,无人敢劝阻,也不需要劝阻。
这位,年岁不大,但是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像这一次出行大宋,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针对大宋的谋,已经安排到了十几年后,只要她没有下令停止,鬼影就会一直执行下去,哪怕她死了。
船行了三个时辰,暮色已深。
安久感觉到这船上有许多武功高强者,便与楚定江没安静的呆在屋内,静观其变。
因为朝廷对武器有一定的管制,尤其是汴京城内,所以对于武器不离身的江湖人士来说,绝对不会扎堆的往京城来。城中达官贵人的护院侍卫,普遍都在四阶以下,而武功高强的人大都在控鹤军。在这船上突然出现众多七八阶高手,绝对不同寻常。
晚膳时,两人一同出门。
在船上生火不便,能供应的不多,所以船家不会给底舱客人提供热食,而能住得起客房的人都会带有侍婢、小厮,船家会把各个房间的饭菜做好,等着这些人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