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国忠是厂里的青工委主任,又是厂革命生产领导小组副组长,此人能说会道。运动一开始,他便从生产一线活跃起来,很快成为厂里的红人。到这一年,他已成为厂里的实权派,而且在银城也有了响当当的地位。这样一个有大好前程的人,却独独不结婚,厂里厂外有那么多姑娘想嫁给他,都被他一口否决了。“年轻人应该把革命放在首位,谈婚论嫁,那是资产阶级追求的东西。”他的售货员母亲,那个鼻子上长着一大片雀斑的瘦女人,隔几天总要来厂里一趟,哭丧着脸,跟海大姐说:“你多操点心呀,我家国忠革命革疯了,对象都不找。”
海大姐没敢接言,这言不好接。人到中年的海大姐有着一双犀利的眼睛,尽管她装作啥也看不见,一天就知道窝在车间教徒弟,可厂里厂外发生的事,哪一件也没逃过她的眼睛。这天她把叶子秋叫到自家,关起门来问:“他是不是还找你了解思想?”
叶子秋吭半天,艰难地点点头。
“你……就不能想办法跟他拉开点距离?”
叶子秋摇摇头,面色为难地说:“我想过,也试过,不顶用,他总是有理由。”
海大姐突然冷下脸:“我就不相信,母狗不叉腿,公狗能上得了墙!”说完,又觉言重了,不该拿车间里的粗话伤自己的徒弟。
“听师傅一句话,你就不要把那些标兵啊先进啊看得太重,你是有男人的人,没事干的时候,多想想你男人。”
“我不能想他。”叶子秋说。
“为啥不能,你嫁了他,他就是你的天,就是你的地,这辈子,是刀山是火海,你都得跟他一道闯。”
“我不想做反革命,也不想跟他划清界限,师傅,我难啊。”说着,叶子秋的泪就下来了。她真的很为难,一头是硬逼着她跟男人决裂的革命的声音,一头是师傅跟家人的声音。她到底该咋办?
“我算是把你看透了,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我表弟。这样吧,你要是真看上了那个姓向的,你明说一声,用不着藏着掖着。我表弟的罪,让他自个儿去受,也犯不着为难你。要离婚也行,你说不出口,我去说!”海大姐是个心直口快的女人,当初是她硬把叶子秋介绍给自己的表弟郑达远,郑达远一开始看不上叶子秋,没说具体嫌她什么,就说不大满意。
“不满意,我给你介绍的姑娘你还不满意?别以为你念了点书,又在研究院,心就长到天上了。人家姑娘差啥了,要长相有长相,要技术有技术,我还怕人家看不上你呢。”就这么着,这门婚事愣是让她给说成了。郑达远毕竟是个书念得有些呆的人,好多事儿上缺乏主见。现在海大姐有点后悔,觉得当初郑达远的看法是正确的,叶子秋这姑娘,啥都好,就是太有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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