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赵嘉以为他没了靠山,又来找他麻烦,趁机把他推倒在泥泞的雨地。
那一天,他武德拉满,抡开了膀子,骑在赵嘉脸上,一顿出溜,反正早晚过不下去,他今天打死这丫挺的一点不亏。
此后的日子,不消说,赵宫更,不让他好过,他纯粹是靠着自己过硬的命格,一天天挺过来的。
直到有一天,他正躺在屋顶上晒着太阳,磕松子,突然呐喊声由远而近,几路大秦的大旗,与无数玄甲士卒涌入了赵宫。
他坐起来,剥松子的手停住了。
是大秦的军队!他们攻陷了赵国!
这时,一群玄甲军士也涌进了这个院子,为首一个穿着银甲的小个子男孩,看起来还没他手中的宝剑那么高,却毫不畏惧地把寒光凛凛的长剑,架在比他高一头的赵嘉的脖子上。
赵嘉完全没了往日的威风,头歪向一边,极力远离那剑锋,一边战战兢兢地地向前挪着步,一边说道:“姬丹他平时就在这里,我……我帮你喊他去,姬……咳咳咳,姬丹,快出来吧,有客人找你……”
因为惊惧,赵嘉吓得破了音。
“叫魂儿呢,你爷爷在上面,”他感觉一阵好笑,把手中的松子壳一颗接一颗,准确无误地打在赵嘉的脑门上,让他直叫唤。
其中一颗松子弹到了那个小个子男孩身上,他伸手接住,抬起一张英俊的脸:“燕太子殿下,我替父王接你来了。”
秦王爸爸终于来接他了。
姬丹顿时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喜悦,感觉内心舒展了,身上的每一处都舒展了,这十年受的苦,仿佛如冰雪般融化在这暖阳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从屋顶一跃而下,非常自来熟地招呼秦军士兵把赵嘉押走,然后把一条胳膊搭在那个小个子男孩肩上,拿出一袋剥好的松子问道:“吃不吃?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并没有与他客气,抓了把松子说道:“我是嬴政,我们曾经见过的。那时,父王已经登基了,他亲自带使者送来了国书,想要接你走,但被赵王拒绝了。临走时,父王抱着我,在这个院子与你说了几句话,你还记得吗?”
他说……
姬丹的头脑一阵刺痛,这段记忆到底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他与秦王爸爸和赵姬妈妈十分开心地生活在一起,后来有了政子,他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疼爱他,保护他,然后有一天,他们一起来到了秦国。
可记忆不受控制地向他涌来,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了秦王爸爸和蔼可亲的脸,他说……
姬丹,你就像我的儿子一样。
没有一个父亲,会让自己的孩子长久地流落在外,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儿,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也许只有在秦王爸爸的眼中,他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政治工具。
只是七年前,他被无法离开的失望冲昏了头脑,并没有把这番话放在心上,现在才品出这一句话的味道。
而七年后,他又被期盼已久前往秦宫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将这几年小心保存各种奇珍收罗到一起,兴高采烈准备觐见秦王爸爸的时候,他发现他并没有被送到章台宫,而是被送去了靳年宫。
幽暗庄严的光线中,那如山一般层层排列的历代秦王的牌位,温润的木纹反射着楠木的金光。
在当中最显眼的位置上,他突然看到了秦王爸爸的名讳,在他们见面后的第二年,他去世了,那竟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
那一年的惊雷仿佛再次在他头顶炸响,冰冷的雨水落进他的生命,将他的内心浇得一片沁凉。
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中,唯一为他带来光明的那个人,他还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声感谢,他就永远地走了。
他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两眼一黑。
这时,他感觉有人扶住了他,焦急地呼唤着他:“姬丹,姬丹!”
“政子,以后就只有我们了,我会替他保护你,绝不会让你有事的,”他分辩出了那个声音,奋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赵正焦急的脸。
他正扶着自己,而自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