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他迈了一步出来,脸上又变了。
没了笑容,颓丧,没了精神,连上台的脚步都坠着后跟,没半点爽利。
糟了事了。
孙倩在边上看,这么几步的功夫,那就不一样——田一河跟祥子的年纪还更接近,但他就没这个定力,他上台的时候也是拖着步子的,但那种刻意感挥之不去,能看出来是脑子让脚步慢了,它才慢的,而不是身体因为情绪低落的缘故,自然地转慢。
这么一点差距,那就是关键性的。
从孙倩的感觉上,那就是一个祥子的同台演员,变成祥子本祥。
服气!
她心上甚至有点微微发热,那是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戏演员,特有的一种激发——甚至可能有一些激素都在分泌出来,让她的感知、对身体的控制,都更加敏感、强烈起来。
王德生老爷子就看的更明白。
田一河差得远呢,想要迈出那一步走到季铭的程度——以田一河的悟性,兴许就是三五年。
“祥子?”
“四爷。”耷拉着声音。
“车呢?你那辆新车呢?”
“丢了。”
一股沉甸甸的懊丧,出气儿都晦暗起来,声、气、人,全都被颓丧、懊悔给笼住了,整个祥子的出场亮相,以最快的速度立了起来。
啧。
这台词功底。
孙倩整了一下心情,欢快地上场了,瞅见祥子的时候,眼睛发亮,嘴角拉都拉不住,少女怀春的样儿都不需要一句话,就够够的了。
“祥子你回来了?”
“虎姑娘。”
“……”
话剧舞台上的孙倩,确实不一样,时间太够了,她对人物,对剧情,甚至每一句台词都吃的太透了,心里有数,演出来的就是圆融的——哪怕她表演上其实欠一点先天的力度,但在戏里,因为这种圆融都显得和谐一致了。
一段戏下来,季铭的台词功力尽显。
舞台演员的基本功自不必说,难的是每一句词后面的表现,一个高低,一个颤音,一个拉长,一个急促,都把丢了车、历了劫的年轻车夫的心态纤毫不失地表达了出来。
孙倩给配着,老爷子给端着。
小小一段戏,竟然都有了韵——让人沉进去想要看下去看完它的念头。
“好。”
濮中昕鼓掌了。
王德生啧了一声:“那是真好,季铭你真没演过?我怎么不信呢。”
“哈哈,真没演过,也就这一小段,要是整幕整幕地演下来,你就看得出来了。”季铭揉了揉脸,晃晃脑袋:“哎呀,过瘾。”
“还愿任务完成,《骆驼祥子》祥子表演达至大师级。”
欧了。
“哈哈,过瘾啊?过瘾了毕业就到人艺来。”濮中昕走过来,比最开始热情了不少:“其实季铭,您真的适合人艺,国话那不适合你,他们排的那么多外国戏,哪有这些咱们自己的经典作品过瘾啊,是吧?好好想想,还有两年呢吧,不急,也别给自己规限了。”
哦~~濮中昕还不知道他签了国话。
“……濮老师,我已经签了国话了。”
“啊?”
“你不会想把我赶出去吧?”
“哎不是,你还在念书——哎呦,你们周院长下手还挺快。”濮中昕也想到了国话的招人新政,人艺是没有的,人艺只招应届生,然后都是年纪更大的演员了,在校生那都不再考虑范畴。
濮中昕真有点可惜了,现在人艺年轻的好演员真是少,其实也不只是人艺,国话也是一样。
大家都忙着赚钱去了嘛。
而以季铭的水准,现在把他往台上一丢,基本上所有角色都能有一个很高度的表演出来,偶尔爆出周冲那样的经典表现来,也是可以想象一下的。
“哎呀,行吧,反正还是有机会可以合作的。”
“濮老师你就别逗我了,您要是跑我们国话去找人演戏,我们院长说不定会放几串挂鞭告诉全世界——还是算了,我受不住那个刺激场面。”
濮中昕笑的特别狂放。
冤家啊。
“成吧,那我还有事,你再看看,或者再帮宋怡弄弄,下回有空一起吃饭。”
“您慢走。”
最后连濮中昕一眼都没捞着的田一河,知道自己调进人艺的希望,渺茫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