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酒香一样,未入深巷,便已闻香。
香气随蒸笼馒头里的白汽一同逸散开来,扬撒在了徐家堡子的四面八方。行走的乡人闻到这股香,都加紧步伐往回赶,口腔内慢慢蓄满了津液。哪怕再贫穷、再破落的家庭,正值麦子丰收的季节,亦能吃上几顿白面馒头。
戏班子就是追逐这股香气来到了徐家堡子。
地方庙会的举办时间并不相同,间隔大的,甚至能差了近两个月。而追溯庙会究竟为何偏偏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在此处开办,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但无论哪个回答都比不上在田间地头里割麦的乡人的回答。
他们清楚的知道,在自己割麦晒麦碾麦后的闲余时光,本村的庙会便来了。他们一年也就这一两次手里头宽敞,能给自己家置办点家当。
赶庙会的商贩精准的计算过每一地麦子熟成后的时间差异。
有的地方麦子早熟,有的地方麦子晚熟。大概是西边比东边早熟,南边比北边早熟。徐家堡子位于塬坡,这里日光足,麦子熟成的时间比其他地界早一些。所以开办庙会的时间较其他地方亦能早一些。
徐三儿请了做红白事的厨师给戏班子做菜。
每一个人封了一个红包。
“徐老爷你是个畅快人,放心,三天的戏而已,我们保管不重样,不掉链子,给你办的妥妥的……”
戏班子名字叫天和戏班。
戏班主姓周。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红包,知道了轻重后,拍着胸口保证道。
“呶,这是我给令郎封的红包。”
“令郎看面相今后会大富大贵,是个惹人怜爱的俊公子……”
周班主吃席面的时候,借口上了一个厕所,在回来之前的空档,他另找红纸当喜包,封了一些钱。回来之后,就将其递给操办宴席的主家。
“这使不得。”
“我们请周班主您来唱戏,是劳累您,您给我家老二封喜包这算个什么事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徐三儿没收红包,摆手拒绝。
他和天和戏班的人没见面过几次,不是熟人。主家给戏班子封红包,是规矩。意在让之后的表演卖力一些。但戏班主给栓子封红包就不太合适了。
“我们行走江湖,做生意的,最讲究信义和规矩……。”
“徐老爷此次以盛宴款待了我们,又给了我们红包。令郎天庭饱满,今后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我啊,给令郎红包,是打着给我们这下九流的人添福的打算。”
“结一个善缘!”
周班主给徐三儿做了一个揖,接着将红包一折,将其塞到了婴孩的襁褓里。
他用手逗弄了栓子两下,然后喊身边的小厮取来一根朱笔。
“这是凤仙花涂的染料,没什么毒。”
他给徐三儿说了一句,然后用朱笔给栓子眉心点了一个红点。
“这是一个吉祥痣。”
“我家乡的人说啊,这点了吉祥痣的孩子,能一辈子平平安安……,不出什么大事……”
他将朱笔还给小厮,拱了拱手,笑道。
吉祥痣的寓意,徐三儿和黄英子还是懂得。
他们起身,也给周班主道了声谢。
“周班主,我央求你一个事……”
“这头胎的孩子容易夭折,我想请您做他的师傅,待他长大后,要是想学戏了,就跟你学戏,学费我们会交的,要是不想,咱们搭条线,多个门路,今后也多个照应……”
“收了我这孩子,拜师费和四时节礼也一定奉上。”
黄英子望着怀里的栓子,心一横,下定主意,对周班主求情道。
自古以来,行当分三教九流,而戏子就是下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