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马厩侧屋,徐二愣子脱下了长衫,来到了马厩石槽旁。他坐在了徐三儿常坐的青石,开始拉起铁铡刀,将一堆堆干枯的长草料送至刀口。
草料如待斩的囚徒。
徐三儿喜欢听戏。新野有唱豫剧的戏剧团,每逢庙会的时候,就来村里唱大戏。得益于此,他也染上了听戏的兴趣,乡野之间,也唯独这点新鲜物事了。
童年的他,干活之时,嫌累了,就将这铡刀幻想成《铡美案》中开封府尹包拯的狗头铡。一铡落下,平添些许孩童的威风。
“开铡~”
徐二愣子见四周无人,喊了一声。
铁铡刀迅疾落下。
被铡断的草料,有若一蓬蓬的乱发四溢开来。
“开铡!”
他又喊了一声。
宅外隐约能听见枣红马的嘶鸣声了。
“开铡!”
他找回了童趣。
随便扯了一根木棍就能当做凌厉斩刀的童趣。用力朝土路边沿的草丛一甩,方圆二里地的植物全然没了脑袋。
宅外有了老爷和爹、少爷、太太的交谈声了。
“开铡……”
他拉起铡刀刀柄,铡断又一堆草料。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要小得多,仅有他一人能听到。低不可闻的程度。生怕别人听到,讥笑于他。
童趣……。
徐二愣子抬头,天色已是残霞漫天,若红殷殷的血。这血渗透到了临近的山峦中,挨在了一起。红的、黑的,白的交杂在一起。
白的是一片片的白云。
他正想着,天色顿时暮了,堆积在他脚边的断碎草料沉甸甸的,看不清晰,和晚色混在了一起。
少爷和爹走了进来。
“爹,少爷。”徐二愣子起身叫道。顺便的,他一脚蹬开了脚边的乱发。而就在此同时,他放开了铡刀的刀柄。右手提着的铡刀没了草料的碍阻,“铛”的一声砸在了包着铁皮的木槽中,在黑漆漆的夜中尤为响彻。
一个长工的儿子走上前,迎了过去。
“你怎么在铡草料?”
“你是读书人,别因这个累了你的手,你的手是要写字的……”
徐三儿端起父亲的架子,训斥道。
“闲了,锻炼一下手腕……”
纵使眼前没了老爷、太太的影子。夜色看不清,但后宅的煤油灯亮着,并且泻了一些过来。老爷和太太是极俭吝的,断不会出现灯亮着,人走了的情景。徐二愣子可以断定,老爷、太太在后宅里。
然而他不会不知趣的抱怨东家。
尤其是在少爷面前。
嗯,他们始终隔着一层厚障壁。
这时的徐二愣子倏地了然了。
“少爷,你过来有什么事?”
徐二愣子不愿在铡草料这件事说太多,他转了话题。
少爷一向是不会到马厩这里来的。
马厩脏臭,有屎尿味。
从幼时开始,太太就禁绝少爷来此。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许久未曾看到你了。”徐书文脸色复杂,但言语却平淡极了,一年的时间,足以让他“看破”了。
“我觉得中学堂太吵嚷,不好去见少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