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筝眉头紧锁,追问:“可是这处莲花池?”
“嗯。”
张筝深深看了眼被嬷嬷抱着的桂子,手不自觉捏作拳,指甲刺进皮肉里,感觉不到疼,也没有血流出,只有泛白的死肉。
嬷嬷正抱着桂子跪在老爷和妇人面前,迫不及待地告状:“奴婢见过老爷!二夫人!这家伙可还真是个妖怪,哑巴都死了半年多了,无人送饭照料,今个儿,奴婢去的时候,他居然还在院子里好端端的玩雪。”
她口中的二夫人正是老爷身边依偎的美貌妇人,闻言,秀气的柳眉倒竖,盯着桂子的目光狠厉似剜骨刀。
老爷却是看也没看桂子一眼,只朝着黄袍道人拱手恭敬道:“道长,妖孽已抓来,还请道长为我一家上下劳心驱妖了。”
黄袍道人微微颔首,却不多作答话。
只见他面朝着莲花池,广袖一挥,池边凭空出现一瓦罐,稳稳躺在地上,罐口对着道人。
道士侧过身,吩咐道:“将他放到地上来,正对着罐口,可有吃食?放些到罐子里。”
老爷摆手示意嬷嬷将桂子对着罐口放下,苦恼道:“吃食?现在厨房恐怕没备。”
道士环顾一周,目光锁定在远处刚巧路过的丫鬟身上,“将她手中汤药端来。”
夫人认出那丫鬟是自个儿身边伺候的人,急道:“道长,可……可那是小女的药。”
“无碍,他识不出。”
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她哪儿是在意那妖孽识不识得,她是担心她乖乖女儿的病,再熬一碗可得耗些时间。
老爷冷哼了声,止住她愚蠢的爱切之心,对着一旁下人吩咐道:“去,将汤药端来。”
汤药递到道士手里,道士在黝黑的药上平手抹过,“哗啦”将汤药尽数倾倒到了瓦罐里,从罐口淌出不少乌黑的药汁,浸入石缝。
随即,道士视线一转,落在老爷身上,“你站到瓦罐后,唤他爬进瓦罐,切忌触摸他。”
让他去唤?老爷心有踟蹰,可抬眸便对上道士冷淡无尘的目光,大有一副他不照做就要甩手离开的架势,心若擂鼓,也只得挪着步子到瓦罐后。
半晌不见动作,他惴惴不安地犹豫开口,“道长,我唤什么?”
黄袍道士冷声说道:“唤他名字。”
“他没名字。”
“那就唤他来生。”
老爷僵直地站在瓦罐后,扯着嘴皮冷涩地重复。
“来生,过来,罐子里有吃的。”
“来生,过来,罐子里有吃的。”
……
周围死寂一片,地上的幼童趴在烈日晒得炙热的石头上,身上穿着薄衫,苍白似鬼的脸蛋在烈日下依旧无一丝暖意,他兀地抬起头,撞进老爷毫无温情可言的眼眸。
他歪了歪头,铜铃眼、针尖瞳,怎么看怎么诡异,骇得老爷嗓音顿时卡在喉咙,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重复地呼唤。
幼童动了,圆溜溜的眼睛黏在瓦罐里的汤药,空中弥漫的苦涩牵引着他一点点、歪歪扭扭地爬向瓦罐,惨白的嘴唇张合着,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
眼见着自己看大的小孩要去送死,张筝颇有些于心不忍,竟莫名地恼怒起来,悄声低骂道:“一碗苦药都能把他骗过去,我是苛待了他不成,真是个傻子。”
话一出口,张筝猛然意识到什么,传音道:“你当时不会就是想到这才大发雷霆的吧?”
以鬼娃娃一概无理硬争,有理不放手的性子,它未答话便意味着她说对了,而且它毫无反驳之力。
就在此时,桂子已经整个身体爬进了瓦罐,道士目光如炬,口中念念有词,手上迅疾地掐着符诀,快若残影。
“咚——”
瓦罐倏地立起,罐盖哐当一声紧紧盖上,罐身剧烈摇晃着,咕噜咕噜的气声从罐中沉闷地荡开,似其中有沸水在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