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道:“姑娘也是,上巳节,夫人小姐们都一道踏青,她们眼睛多尖,穿身棉布衣裳去,怕是要被人耻笑。”
“如今我一针一线都是取自陈家,人家不说,自己也得有数。”程丹若放下成结的棉线,用铜镊子捡起高温消毒后的纱布,放在干净的地方烘干,“还有柔娘和婉娘呢。”
提起两位正牌姑娘,紫苏便不说话了。
白芷纳好鞋底,递给她试穿:“姑娘试试。”
程丹若套上,软而厚实,十分喜欢:“很好,就这样吧。”
“明儿再绣上两朵花,串上珠子便更好了。”白芷犹豫了下,问,“其实,收小半寸……”
“不。”程丹若知道,如今富裕人家已经开始缠脚,只是民间女子需要劳作,还没到这份上。但她是绝不可能自寻死路的:“此事今后不要再提。”
她语气坚决,白芷动了动嘴唇,没敢再劝什么。
程丹若将干透的纱布卷起来,用油纸包好,仔细放到药箱内。做完这些,她才叫两个丫鬟打水,洗漱睡觉。
“你们也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人。”她说。
值夜是大户人家才有的规矩,白芷毫无意见,紫苏也乐得偷懒,应了一声,各自回屋休息。
程丹若闩上门,放下帐子,钻进被窝。
两个丫鬟都想着她上巳节出去,邂逅个青年才俊,搞定终身大事,可她全然是冲着业务去的。
出门踏青,女眷们难免有个扭伤、跌伤、头晕什么的,乃是她开展业务的最佳机会,其他大夫还不会和她抢。
阿弥陀佛,希望今年能结识几个有钱有身份的太太小姐,今后她若独立出去,也能凭借这份人脉混饭吃。
她怀抱着美好的盼望,决定温习一下骨科知识。
被窝里亮起微弱的蓝光。
*
天一日日暖和起来,新衣裳也做好了。
三月三那天,风和日丽,暖阳高照,众人的兴致都很高。
服侍陈老太太吃药用饭后,程丹若随着黄夫人和两位姑娘一道,坐上马车,去郊外踏青游玩。
《周礼》说:“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
也就是拔除不祥,以香熏草药沐浴的意思。流传到今日,便成了在水滨饮宴,采摘芳草。
因有大量女眷出门,河边的芳草之地,早早用绢纱围出了步障。不好抛头露面的太太小姐们,就在这里头饮酒作乐。
马车停在山下,两个丫鬟跳下车,搀扶黄夫人和两位陈姑娘下来。
入目所及,已经看不见十五岁以上的男丁,来往的都是丫鬟、媳妇,最多夹杂一二童子。
“陈太太。”吴知府的太太用官话招呼,熟稔地与黄夫人打招呼,“这是柔娘和婉娘吧,好久不见,出落得愈发好了。”
两个陈姑娘恭敬地福身:“吴太太好。”
“这是我家秋娘。”吴太太介绍身边十来岁的小姑娘。
她上身是白绫对襟袄,下系一条浅绿缎子裙,发间插一支金镶宝石的草虫簪,娇俏可爱又不失贵气。
“陈家姐姐好。”吴秋娘大大方方问好,说得也是一口流利的官话。
两个陈姑娘还礼。
吴太太携了黄夫人,两人一边说一边漫步,脸上都是难得的松快:“我瞧顾家的障子就在那边,我们也去打个招呼。”
照理说,松江的地界上,管民政的属吴知府最大,管司法的就是陈老爷,两位领头的夫人不必对顾家这么客气。
然而,留在老家的顾家族长虽然无官无职,却有个在朝中做吏部侍郎的弟弟。
不好好巴结,还想升职加薪吗?
顾家的帐子确实气派,程丹若连做衣服都不能的绢纱,就好像不要钱的纸,圈了好大一块地方。
草坪上铺了席子,置了矮几和蒲团,丫鬟们来来去去,提着攒盒果盘,将这临时的野餐地拾掇得妥妥当当。
“顾太太。”黄夫人热络地寒暄。
“陈太太来了,快,这里坐。吴太太身体可好些了,这会儿子乍暖还寒的,最容易伤风,可得保重身子。”顾太太不愧是顾氏聘娶的宗妇,容貌不见得多美,社交本事却是一流,热情周到的寒暄引得两位太太都露出笑容。
长辈们寒暄完,就轮到晚辈们见礼。
陈柔娘、陈婉娘和吴秋娘问顾太太好,顾太太的两个女儿莲娘和兰娘再问黄夫人和吴太太好,而后姊妹们之间再互相行个平礼。
一时间花团锦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