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温顺地应下,不敢当真。
义女也好,侄女也罢,名头好听,活儿一样干。
这是的骄傲,能不白吃饭,绝不吃白饭。
洪夫人又问了两句旅途的情况,见天『色』不早,不多留,叫大『奶』『奶』带去安置。
晏家人口简单,除晏鸿之和洪夫人,有老大夫妻在家,地方不大。大『奶』『奶』将安排在后罩房僻出来的一处隔院,正房一间半,东厢一间,胜在清净。
程丹若行李不多,很快便收拾妥当。
将正房的明间当卧室,暗间当卫生间,东厢作为房和客厅,正好够了。至于紫苏,还有一间耳房,住个丫头不成问题。
安置毕,几近入夜。
大『奶』『奶』又带来一个丫头,道是洪夫人指的,今后就伺候。
程丹若道:“劳义母费心了。”
“这是应该的。”大『奶』『奶』叫丫头过来磕头。
那丫头容貌清秀,手脚麻利,脆生生道:“奴婢喜鹊,见过三姑娘。”
程丹若点点头,不曾多话。
紫苏笑容满面地上前,塞过一个荷包:“今后多仰仗姐姐。”
喜鹊坦然收下,同样和气地说:“还要请妹妹多指点。”
主人客气,客人识趣,然事事顺利。
傍晚,程丹若被告知洪夫人免了的请安,便由喜鹊提来晚膳,在新的住处吃了第一顿饭。
待点上灯,喜鹊又指挥两个粗使婆子提热水来,让好好沐浴洗尘。
程丹若终于能好好洗澡了。
下船后,坐了一段路程不短的马车,哪怕有帘子,土路飞溅的灰尘也足以把人弄得脏兮兮的。
洗头、洗澡、烘头发。
慢慢做完,夜已深浓,没有多余的精思考,程丹若躺在陌生的床上,平静地睡了。
霜『露』院。
谢玄英已经沐浴完毕,独靠在炕桌上,盯面前的匣子。暗格被打开,里面是他一直想还,但“忘记”还的算术演算纸。
他从没想过把这个留到今天,但此时此刻,亦不觉意外。
也许,很早的时候……这就是“情不知所起”吗?直到此时,他都不曾想明白是时开始,又是从而起。
是嘉祥病中的照料吗?不,他每次生病,丫鬟比照料得更为精心,整夜不合眼乃常事。
是盐城马上的共骑吗?不,那时兵荒马『乱』,纵有亲近也一闪而逝,且他心神俱在别处,毫无绮思。
那么,是渔村外的御敌,还是天心寺的相见,抑或是更早的上巳节?
好像都不是。
好像都是。
现在回想起来,他居然清楚地记得,上巳节从山下爬上来,握住了他的手,也记得天心寺的禅房,说会法术,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个“缘”字。
至于海上的下棋,盐城庭院的月下对话,更是清清楚楚,恍如昨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又一次想到这句话,心悦诚服。
可不是如此么,若问他心慕程姑娘什么,怎么答得上来?容貌不出挑,家不傲人,才学教养不如名门贵女多矣。
但此时,夜深人静,身虽然疲累,心头惦念的是。
上京路上,两人几乎朝夕相对,相隔不过一间屋子,近在咫尺。而今不得不分隔两地,想见一面,难如登天。
谢玄英有些懊悔,也有些明悟:怪不得古人说,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唯有分离,方知心意。
唉,他默叹一声,思量万千:母亲心心念念想为他聘一佳『妇』,好出名门,才学能咏絮,贤德比班女,持家更要面面俱到,样样周全。
程姑娘怕是一样也不沾。
但要谢玄英认清现实,就此放弃,他实在不甘心。
婚姻当以情为系,如娶一个完美不爱的女人,有意义?他既不想言眼睁睁看心爱的人嫁与旁人,也不想同不爱的人相顾无言。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呢?
谢玄英五指收拢,牢牢攥住手中的宣纸,心下茫然。
他原以为,无论心慕者是谁,要不是公主,哪怕是郡主县主,以谢家的门第总能一试,若仍有不足,他努挣得前程,总会柳暗花明。
谁想全然料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