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吴亘照常起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甚至没有向赵陵的车子多看一眼。车队拔营出发,季钧麟赐了不少酒肉过来。吴亘坐在车中,与杨正、阿多在车中浅斟对饮。现在一行人对吴亘可是尊重许多,毕竟偌大的戍徒地盘,很多时候需要此人去接洽。三人在车中划拳行令、推杯换盏,喝多了便在车上呼呼大睡。到了夜间,车队照常宿营在野外。多日无事,众人皆是有放松,夜间营地便由大夏国兵马警戒,这些神教中人都缩在了帐篷中休息。吴亘摇摇晃晃、酒气熏天走出营地,竟然无人搭理。找了个土坡舒舒服服解了个手,不一会儿,杨正和阿多也跟了过来。等看到二人,吴亘一扫方才的醉态,低声问道:“可是都准备妥当了。”杨正点了点头,“妥当了。”“走。”吴亘一挥手,三人低伏着腰身,匆匆向着夜色中跑去。日间在车中三人已经商量妥当,晚上趁着夜色迅速逃离车队。之所以昨天晚上不在戍徒的据点逃走,吴亘担心自已一逃,会牵连据点中的戍徒。神教骑兵若是真发起威来,说实话这些只是平民的戍徒,真不一定能打的过。三人沿着低矮的丘陵快速前行,正行走间,前面传来了马蹄声。吴亘赶紧带着两人向着一侧的灌木丛中躲避。有两匹马儿从不远处经过,其中有一名骑兵奇怪道,“曲长,我方才好像看到有人影在此晃动。”夜色中传来甘兴的声音,“小心戒备,待我前去看看。”说着一拨马头,向着吴亘等人躲藏的方向奔来。看着越来越近的甘兴,杨正低声问道,“弄吗。”吴亘摇了摇头,“且看。”甘兴策马赶了过来,借着星光看到了吴亘等人,刚要开口,忽然面色有些惊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去该留。吴亘默默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甘兴神色犹豫半天,微微点了点头,忽然大声道:“哪有什么人,就是一堆杂草,你小子一惊一乍的,迟早要被你给吓死。”说着拨马而回,对那名骑兵道:“走走走,赶紧回去,这巡夜真不是人干的活,冻死了。”马蹄声远去,杨正长舒了一口气。吴亘看了看甘兴的背影,“走,一刻也不要停。”夜色沉沉,朔风萧萧,吴亘一行人半刻也不敢停歇,向着远离落日长城的方向奔去。天明时,季钧麟就会发现三人失踪,以吴亘身拥光明之心的情形,对方肯定会死追不舍。天际出现了一抹黛青,早起的鸟兽已然蠢蠢欲动,吴亘与杨正、阿多停下了步子。没有办法,一夜的疾奔,让杨正实在有些吃不消,连阿多也有些步履蹒跚。“找处隐蔽的地方歇息。”吴亘看了看四周,掉头找到一处土坡,用断刀掏了一个洞出来。三人挤在里面,吃着带出的干粮。杨正黑黝黝的脸因沾了灰尘,看起来更黑了些,“吴亘,赵国定然是不能回了,就是北洲各国估计也十分危险,不知你可否想好,下一步当往何处去。”吴亘迟疑问道:“那不行去天元洲,你的老家?”杨正气急,连连点指,“那如何能成,天元洲可是神教的大本营,比北洲还要凶险,我都逃出来了,你还敢羊入虎口。”想了想,吴亘不确定的开口道:“我听说南边还有云洲,那里应是神教尚未涉足之地,不如到那里,说不得能避过神教的追索,弄的好一些,咱在云洲置办好家业,再偷偷把宝象他们接出来。”吴亘越说越兴奋,猛的一击掌,“对,就这样,云洲听说还是蛮荒,咱过去了定能有一番作为。”杨正听了却是连连摇头,皱眉道:“去云洲固然可以保命,但就这么被神教撵了出去,岂能甘心。”吴亘有些不耐烦起来,“这个不行,那个不行,那你杨正倒是出个主意啊,你可是走过三洲的人了。”“不如,我们去昆天洲,那里是牧人的地盘,他们常年与神教打仗,夙怨极深。若是能在昆天洲占据一定势力,不仅不用怕神教,说不得借助牧人的势力,还能杀入天元洲,一雪此恨。”杨正眼神闪烁,小心建议道。吴亘盯着对方良久,忽然失笑道:“去昆天洲倒也不是不可以,说不得能找姬夜耍耍。只不过,这路途遥远,路线实在不大好走啊。”杨正见状松了一口气,往吴亘身边凑了凑,“其实倒是有一条线路,出北洲北部,过涨海,入昆天。此条线路虽然远了些,好就好在路上补给方……”杨正的声音戛然而止,断刀的刀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横在了自已的脖子之上。看着晨曦下散射着寒光的断刀,杨正咕咚咽了一下口水,“吴亘,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人。”吴亘皮笑肉不笑问道。一旁的阿多初始有些迷惑,不明白吴亘为何突然变色,只不过出于对吴亘的信任,一把抓住了杨正的胳膊。“我是杨正,前面也与你说过了,乃是夏支国太子,曾入神教多年,只不过因为杀了一名神官逃了出来。”杨正急急辩解,眼中颇有怨怼。“吴亘,别玩了,我说的真是实情。”“你是什么人。”吴亘的刀往前推了推,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身上的杀气骤然重了起来。“我,我后来入了磨刀门。”杨正看着吴亘冷漠的眼神,气势一馁,终是说了出来。“向起如何得到酒壶的。”吴亘冷冷问道,歪头打量着杨正的脖子,似乎在琢磨从哪里下刀为好。沉默半晌,杨正方抬起头,“你会杀了我吗,吴亘,你听我说,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在大遗洲时,我就注意到了你。我看人很准,你性子里有种桀骜不驯、敢翻天覆海的潜质,仅凭这点就让我暗自决定相随于你。后来,等回到了赵国,我与门中取得了联系,向他们推荐了你,却不想你已经被乙三给提前入了手。不过,你回到赵国后,却被温柔乡裹住了手脚,只想着苟且度日,壮志渐消。我看在眼里,内心自是十分不甘,也曾劝过你几次,却都被搪塞过去。后来,那日廷尉册封贵人时,只有我一人在山,向起突然来寻,只说是奉你的命令取那只酒壶。我明知有诈,还是将酒壶给了他。只有这样,才能将你逼走,闯出一番大业。”杨正慷慨激昂半天,吴亘却是不为所动,“杨正,你想怎么死。”“吴亘。”杨正大叫道:“你冷静下来想想,其实你未必不知道自已已无法再留下,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把曦山送给了朱浅画。”转头对阿多喊道,“阿多,你倒是帮着说一下啊。”阿多被这一嗓子吓的一顿,抓着杨正胳膊的手松了一下,噗的一声,杨正的身体直直往地下钻去。可刚钻了一半,其人就停下了动作,浑身瑟瑟发抖,好似打摆子一般。吴亘的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按在地上,从掌心吐出一缕死气,悄悄渗入了地下。“别乱动,杨正,要不然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吸成人干。”吴亘拿刀拍了拍杨正的脸。“告诉你背后的人,你们挖的这个大坑,我吴亘跳了。只不过,走之前,我要完成两件事,需要磨刀门帮我完成。”吴亘仰着脸,用刀挑起了杨正的下巴。“什……什么事。只要你答应走,相信门中定会帮你完成。”杨正哆嗦道,现在才知道,吴亘当日闭关,到底面对的是什么样的鬼东西。这死气稍稍靠近些,就全身发冷,连神魂也好像置于冰窖之中。但凡是生灵,面对死亡恐怕都会本能感到恐惧。这种随时死去的感觉,着实是有些不太好受。吴亘将死气收了,杨正从土里跳了出来,颓然倒在地上。“第一件事,我要杀了赵陵,倒不是因为她陷害我,而是她杀了我一个兄弟,一个曾救过我的命的兄弟。第二件事,我要与赵国皇上赵烨谈谈,确保浅画在赵国无虞。要不然我这一走,万一有些人误判,借机使些手段,岂不是害了她。”杨正用手支起身子,苦笑连连,“吴亘,你一个普通贵人,哪里有资格与一国皇上谈判,哪来这么大的自信。”“我问你,磨刀门可能覆灭一国。”吴亘忽然问道。杨正一愣,“若是门中集中精力对付,换个皇帝很简单,灭掉一国也不是没有可能。”旋即,他明白了吴亘的意思,“你要借门中的力量?”“不错,你们磨刀门不是要我替你们打神教吗,那就要提前付出些本钱来。要狗咬人还要赏块肉呢,更何况我背井离乡去往异洲,去挑战世间最强大的一股力量。”吴亘把玩着手中的断刀,翻起眼皮看了一眼对面的杨正。“行,我可以禀报门中,让你代表磨刀门与赵烨谈。赵烨是个聪明人,懂得驱狼逐虎的道理,应是不会拒绝。”杨正眼见吴亘灭了杀自已的心思,赶紧拍着胸脯表态。“但当下,咱是不是赶紧逃命,那季钧麟眼见着圣物跑了,岂肯甘心,定会一路追索而来。而且,我听说正灵盟与赵陵有交情,说不得赵陵见你逃了,会联络正灵盟相助神教。”“可以,你去哪里寻你的上家。”吴亘开口问道。“去北戎。”杨正有些不好意思。“北戎?”吴亘眼睛一瞪,“我们还要穿过赵国,那不是找死吗。”杨正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倒也不用远赴北戎,前些日子我听说门中有位乙字头的高手,前往了星落原,想着看能不能收服正灵盟。要不我们赶往星落原,说不得能碰上门中这位高手。”吴亘有些无语,“你们磨刀门是不是有些太广撒网了,什么都想收入手中,连戍徒都不放过。”杨正长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没有办法吗,神教已经渗了过来,门中只得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断不能让神教在北洲立稳跟脚。”吴亘脸上带着阴森笑意,拍了拍杨正的肩膀,“杨正,现在我们都是同门了,以后可不兴背地里下绊子的事了。”“那是,那是,断不会再发生此类事情。”杨正干笑着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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