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跃过山顶,笼罩在层峦幽谷之间的雾气,也给阳光烧得只剩下残烟缕缕。温暖的阳光下,有一位高大的青年正在奔跑,长长的黑发飞舞,身上肌肉富有韵律的不断起伏,就如一只健硕的豹子,肆意展现着自己的力与美,冷静的奔向猎物。身后,薛信带着人紧紧跟随,身上的玄甲反射着阳光,如另一股洪流,撞向从墙头上源源不断涌出的黑色巨獒。姬嫣坐在马上,美目流盼,一脸陶醉的看着那个阳光下的高大身影,眼睛始终无法移开。全身忍不住的在颤抖,就连最细微的发丝,都因他而动,因他而舞。为什么他奔跑的身形也是如此迷人,为什么天神不把他早些送到自己身边。如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一般,自己眼中的情人无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便都是好的,美的。每天哪怕能多看上一眼,都是幸福开心的,若是能看上两眼,那世界都是桃源仙境,再多一眼,怕是要鸣鸾凌空上九霄了。一瞬间,姬嫣已经决定,若这辈子与此人走不到一起,那自己宁愿孤老终生。正在奔跑的水从月,隐隐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已入五境的人,冥冥间自会感觉到他人对自己的喜憎。只不过今天这种感觉颇为古怪,好似一张网,慢慢笼向自己,想要拴住自己的手脚。难不成面前的巨獒还有如此本领,竟然可以桎梏自己心智,水从月心头怒起,一步跃出,拖在身后的大戟划了一个完美的圆弧,落在了獒群之中。平地骤然出现了一个深坑,临近的巨獒被震得纷纷向空中飞去。坑底处,有七八只巨獒已经化为肉泥。“杀。”看到自家校尉如此威武,身后的士卒自然是战意高昂,一边抵挡着墙头飞来的箭矢,一边冲向仍旧不断出现的巨獒。很快,双方混战在了一起。这些巨獒除了可以震慑战马外,其战力也是不菲,咬住人的腿臂,用力一晃,就可以从人身上扯下,任你穿了什么重甲坚胄,也是无济于事。寻常的刀剑斩在巨獒身上,就如砍在层层皮甲之上,极为晦涩,只有其口鼻方是薄弱之处,可这么一来,就要正面面对巨獒的撕咬。在攻打马贼前,吴亘等人已经得知,山贼中有一支以巨獒为主要力量的队伍,专克骑兵,据说是那个名为牛也的头领统领。正因为有这样一支非人的队伍,才让马贼渐渐站稳了脚跟,建立了此处山寨。此次攻打山贼,吴亘不仅想得到人和财,也想得到这支獒兵。因为当下无畏军很难招来人,有这么一支獒兵加入,也是一大助力。攻打主寨前吴亘已与诸人商定,由吴亘和水从月各带领一支队伍。吴亘正对城门,先行出击以吸引对方的兵力,给主突的水从月减少些压力。此外若是贼人狗急跳墙,放出这支獒兵,两队人马须尽量将其堵在寨内。因为自家的人马都在山路和城寨前的谷地上,獒兵冲出,势必扰乱自家的战马,造成军势混乱。此时,眼见大部分的马贼被吴亘所吸引,水从月直奔城墙上的豁口,准备由此进寨。看着更多的巨獒出现在城墙豁口处,几欲将豁口给堵死。水从月拨开飞到身前的几枚箭矢,举起了手中的大戟。“杀。”水从月一声大喝,磅礴的杀意凛然,竟然将面前一只正要扑咬的巨獒给当场吓死。身后近百名镂刻有勠力铭纹的士卒,纷纷将自己的精气传予奔跑在最前面的水从月。一道赤色的光芒在戟身上出现,如夜中闪闪发光的火炬,四周浮光跃金,不断吞吐着光焰,竟是将日头的光芒生生盖了过去。呼的一声,水从月高高跃起,手持熠熠生辉、光晕迅速扩大的大戟,身后有如星如沙般的光点,源源不断向着大戟飞去,犹如一帘星河汇成的披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空中,看着那个骄傲的男人,如传说中丹鸟般划过箭雨菲菲的天空,弄潮于星河,将那激烈翻滚的天火,倾泻于城墙的缺口处。巨响传来,无数的碎石、巨獒向四周激射,城墙上的豁口骤然增大,竟是连着塌了五六丈。一击得手,水从月轻轻落地,长戟负在身后,一刻也不停留,冲入了那处豁口。豁口后的情形,站在寨外的人已是看不见,只听得阵阵轰鸣,不断有戟尖划破空气的厉啸传来。营寨内不断爆起巨大的烟尘,有人或兽的身体被撕裂,化为碎絮飘零于空。水从月在冲锋,也是在守卫,为身后的士卒守住这条通道。“拿鼓来。”面色通红的姬嫣猛然转头,看向身侧眼神有些迷离的祖远通,身侧的北军士卒亦是瞠目看着寨墙下的一幕。抛开立场,抛开部别,抛开出身,任何一个武者看到这一幕,都会心生感慨,原来真的有人就可以与别人不一样,真的可以一人刺破千军。“哦。”祖远通从惊愕中醒来,急忙招呼身旁的人,抬来了一面夔牛皮做成的大鼓。姬嫣翻身下马,一把扯去胳膊上碍事的纱袖,拎起鼓槌,重重敲打起来。鼓声始缓,渐渐急促,终于激昂。鼓声磅礴,如一**的澎湃怒涛,浩浩荡荡,撼岳崩山,传遍了整个翠松山。祖远通目瞪口呆看着嘴里咬了一绺发丝,面色坚毅,击鼓不止的姬嫣,内心深处隐隐有一团火升起,手紧紧握住了佩刀刀柄。心中对那个英俊的不像样的人族,忽然生了一丝嫉妒,能让一个少主亲自擂鼓助阵,这要是传到军中,将是多么大的荣耀。举步向前走了几步,却又退了回来,此时,他的任务是保护少主,而不是逞勇上阵厮杀。“杀。”薛信举刀看向身后的士卒,脸色狰狞,奋力振臂高呼。想当初吴亘设三校尉,明令以水从月为主,自家心里还有些不服。如今看来,水从月确有过人之处,这样的人,值得每个无畏军士卒尊敬。卸下了心里的那点疙瘩,薛信带人冲进了寨内。一入寨中,薛信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有近百名力士藏于寨墙后,正团团围着水从月厮杀,红色的漩涡中,那一抹白色看起来十分显眼。这些力士在小寨时已经见过,力大无穷,肉身坚韧,悍不畏死,往往七八个无畏军士卒围攻一人,才能勉强抵挡得住对方。看着寨墙后密密麻麻的力士,马贼,薛信忽然心里明悟,原本以为贼人大部分都被吴亘吸引了去,没想到他们真正盯着的,还是水从月这里,毕竟五境的修为着实有些太显眼了。“杀。”薛信带头大喊,勠力铭纹运转,会同身后儿郎,再度将自身精气毫无保留送与水从月。也只有水从月这么坚韧的身子,才能承受得住这么多人同时加持。大戟向前斩出,于是一轮红日起,高过了寨墙,笼罩于寨中。紧接着,红日骤然炸裂,无数的流星带着绚丽的尾迹,如欢愉的精灵,落于石墙上,瓦屋中,人群中。就如世界上没有砸不烂的盾一样,纵然力士身体坚韧如铁,但终是有个限度。仅这一击,就有三十多名力士当场身死,伤者更是过半。但就连水从月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高大的家伙着实是生命力顽强,只要没有当场毙命,仍能强撑着爬起来向无畏军进攻。战斗迅速扩大起来,寨墙上,碎石中,各个地方都有悍勇的无畏军士卒与不畏死的力士在搏命。不时有士卒的身体被撕烂,但很快有更多的人扑了上来,用刀砍,用箭射,用牙咬,不时有四五个士卒抱着一个力士从墙头滚落,以期同归于尽。如此惨烈的场景,让鼓声再次急促起来。姬嫣紧紧咬着嘴唇,双目盯着墙头的方向,原本白皙如脂的胳膊上,露出一片片青筋。原本祖远通想接替她擂鼓,却是被断然拒绝。今天这鼓,既为他,也为这些奋不顾死的普通士卒。与此同时,浑身浴血的吴亘也是松了一口气,手中的断刀缭绕着丝丝黑气。方才巨獒蜂拥而至,几欲将无畏军淹没于门楼附近。幸好索吉和桥班不要命的从空中俯冲射杀,才让无畏军撑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吴亘也是急了眼,施展出全身本领,带着手下左冲右突,终是勉强挡下了巨獒的冲击,仅他一人就手刃五十余头,连带着杀掉的马贼,今天已有百余人兽死于断刀之下。杀戮是如此的多,断刀的杀性也被激了起来,刀身不时颤鸣,似是催促吴亘再行搏杀。安抚了一下断刀,吴亘扭头看去,心里却是一沉。三百多兄弟,连死带伤的足有百人,剩下的人也是筋疲力尽。还好,终是破了城,吴亘赶紧让手下的人发信号,让寨子外的人抓紧进城。忽然,小寨的方向冒起了一道滚滚浓烟,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吴亘脸色大变,三道烟是最紧急的情况,这也意味着,山外来了马贼的援兵。按着事先约定,一道烟表明对方有三百人,三道烟就是近千人啊。这个该死的祖远通,一旦小寨被马贼重新夺去,那自己一行人真成了瓮中鳖。此时再去救援已是不可能,若一掉头,主寨中的马贼反卷出来,两面夹击之下,那只有自寻死路。当下只能继续向前,尽快占领主寨,才有余力回头狙击来援的马贼。远处,从寨子深处忽忽拉拉涌出不少人,这些人一看就是寨中的仆从家眷,俱是老弱妇孺。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布开,正带领手下驱赶着这些人向前,边走边给这些人分发着什么,应是那种能让人发狂的邪丹。这种丹药吃下,壮年尚且承受不住,更何况这些身体孱弱的妇孺。有的人不愿吃或是跑的慢了些,就被身后的马贼一刀砍倒,哭喊声,嘶吼声夹杂于一起,竟是盖过了厮杀的声音。吴亘的脸阴沉起来,边带人快速前突,边死死盯着远处的布开。虽然自己也是出身于匪寨,但却从没有人赶着自己和身边这些老幼当替死鬼,以消耗敌人的实力。即使官军打入寨中,吴亘跑到公库发财,看管的人也是瞥了一眼就不再管他。这个叫布开的畜生,竟然逼迫这些老弱送死,这些人即使不战死,也活不了多少天,他们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丹药的药力。看着流着口水,双眼通红,胡乱挥舞着兵器冲来的这些人,吴亘忽然觉着自己的刀有些沉重。正在此时,寨子后响起了喊杀声,宝象带人冲进了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