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城吴亘的小院里,安思远面带苦笑,冲着吴亘长揖及地。
处决哈豹后不久,安思远就带人抵达了凌云城,一同带来的,还有花击澜的尸首。
在花击澜向东逃往疏勒行省的时候,安思远假意要随其一同前往,却在半路伏兵,将花家残存的人马打得全军覆没。花击澜身受重伤之后,眼见再无法逃脱,不堪众叛亲离的他,当场拔刀自刎。
战后,安思远并没有借机逃离,而是带着花击澜的尸首,径直来到了凌云城。
吴亘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随着吩咐,有人送上了茶。吴亘示意安思远入座,自己却是打开了一壶酒。
院中,蓝千叶、余风、呼延莫等人皆是紧张的看着安思远,生怕他对吴亘不利。
吴亘冲着几人摆了摆手,
余风等人闻言,赶紧坐到桌旁,有意无意将安思远围在了其中。
安思远倒没有半分拘束,拿起茶杯美美的喝了一口,目露陶醉之色,
吴亘断然拒绝,美滋滋喝了一口酒,这酒就是比茶香。
安思远并不在意,冲着吴亘举了一下杯。
吴亘抬起眼皮,目光幽幽。
安思远虔诚的捧着茶盏,好似只有茶盏的温暖能给他一丝力量。他是强撑着到此的,任何一个人捧着自己的脑袋交给别人,恐怕都不是什么美妙的感受。
吴亘看着安思远的脸,忽然笑了笑,「你真是个狠人,也是个聪明人。示弱于人,未尝不是偷生的一种好手段。既然逃不过,就将族人和自己的性命交于我,说不得能觅得一线生机。
你这个人颖悟绝伦、行事果断,只是眼界小了些,才会被困在佐衡路这个小地方。要不然安思兄绝非当下成就,就是坐拥一座行省亦非难事。
别看你为人谦和儒雅,实则骨子里有一种傲气,看不起任何人。就如现在,尽管如此低声下气,实则仍是对我看不上眼。即使我容你活下来,将来也会再次对我下手。
安思远,我需要佐衡路,需要衡门港,这里不能有任何潜在的隐患。所以,请安思兄安心赴死吧。我答应你,在疏勒行省的安思家族人,只要他们不再对我无畏军下手,我不会杀他们。」
安思远怔怔看着吴亘,微微摇头,自嘲神伤道,
吴亘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亘昂起头,伸出的手并没有收回。
此时,余风、蓝千叶等人都站了起来,虎视眈眈于安思远。只要对方稍有异动,这些人恐怕就会蜂拥而上,将其砍成肉糜。
安思远贪婪的将茶盏中的茶饮尽,抬头看了一眼远处。
时已近暮,浓烈的夕阳红从海面上奔涌而来,掠过院子的疏栏,穿过院中的古树,如乱葬岗前的条条长幡,拉出无数道缠满忧伤的红丝。
城中的街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正好三三两两归家。空中隐约飘来长笛的声音,嘶哑悠扬,好一派人间烟火气。
人间真好,只是近暮。
长袖一拂,安思远大步向院外,很快有人跟上。
楚喜有些不忍,平心而论,安思远无论做人还是为友,都做得不错。这样的人,谁又不愿给他一个机会。
但今天的吴亘有些怪,似乎十分急躁,竟然如此决绝甚至是冷漠的做出杀人的决定。
吴亘目光阴冷,盯着远处的天边,随着落日沉沦,黑暗开始从地平线下漫了过来,让他的眼晴变得如幽潭般黑暗。
天黑了,今夜无月,繁星稀疏点缀于空。吴亘负手立在院中,两只眼睛散漫的看着远处黑色的山峦。
随着更夫的梆子响起,城中的灯火依次熄灭,无尽的黑暗如同山一般压了过来,让吴亘的身体看起来单薄许多。就像一株风中枯草,萧瑟枯寂,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