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也不反驳,当着诸多吏目的面儿,让他骂,任他责备。
直到这位渭水总捕骂累了,气喘吁吁,林一才让人去取出那两只靴子,将证据,明明白白摆在总捕面前!
一瞬间,这位渭水总捕的脸色,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先前那些斥责林一的话,更像是一个个巴掌打在自个儿脸上,火辣辣地疼!
“总捕身居高位,统领全局,自然顾不得这些小细节。”
林一一边拦在捕房门口,一边阴阳怪气,“是我林一职务疏忽了,没有立刻向总捕大人禀报。”
这话明面儿上是在认错,但长了脑子的都听得出来,是在嘲讽总捕尸位素餐咧!
一时间,诸多吏目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硬生生憋着。
那总捕一张脸涨得通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了!
林一冷冷望着他的背影,对手下吏目道:“今儿晌午我说的话记住了!谁敢无端放人,我摘了他脑袋!”
“是!”诸多吏目,战战兢兢。
但并未有多远的总捕心头却晓得,林一这是在点自己呢!
他心头愤恨,但无奈于林一乃是县太爷亲自点的兵,虽比自己低一级,但只要他不犯错,也绝不怕自己这总捕就是了。
当即,脸色更加难看了。
一夜无话,但有所为。
在这一晚,发生了许多事儿。
比如那渭水总捕离开邻水街捕房后,去了天桥一带,一座没有挂牌的宅邸,呆了半个时辰后,出来了。
比如邻水街捕房,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天窗翻进去,一刻钟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比如这个时候,林一还在趁着夜色抹排,从张三儿门口一直到他的抛尸地点,挨家挨户询问,有没见过季家三兄弟的身影——虽然那靴子足够定罪了,但多些人证,更是极好的。
至于余琛,则在清风陵上,一边等着季家三兄弟上公堂的消息,一边等着正青帮的消息。
还有那整天和尸体打交道的搬尸人,入夜时分,却从后门儿钻进了城北的一间堂皇大宅里。
以他先天境的身躯,那一对对巡逻的官兵,压根儿就发现不了,竟直接让他走进了大宅深处的一间书房里去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
一个穿宽松长袍的胖男人伏案而作,细细打量着桌上的书本,时而皱眉,时而挑眼,颇为认真。
但定睛一眼,却能发现这桌上才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都是些劲爆的香艳画本咧!
见搬尸人走进来,这胖子才叹了口气,收起桌上的东西:“说多少回了,进来前吱个声儿。”
搬尸人也不理他,往桌前一坐,就开口道:“今儿,我又去见了那个孩子。”
胖子抬起头,“如何?”
搬尸人皱了皱眉,最后还是道:“和往常一样。”
听罢,胖子眼里闪过一缕痛苦之色,“造孽的娃哦,不说荣华富贵,至少也该如寻常人家的孩儿一般长大,当年……都怪我……都怪我没用……”
说到这儿,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明天夏天,他满二十了吧?”
搬尸人点头。
“好。”胖子一点头,眼中坚定:“十五年前,我没能保住他爹娘,十五年后,哪怕豁出老命,也不能让他真被发配了去。”
搬尸人沉默,没有回答。
“年关将至,三年一次的州巡终于要到了,交代你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摆了摆手,胖子转移了话题,开口问道。
“物料大多准备好了,就差一点决定性的证据。”搬尸人回答。
胖子点头,不说话了。
搬尸人起身离开,末了,又道:“对了,捕房的总捕最近和黑水帮的那群家伙,走得挺近。”
胖子听罢,猛一皱眉。
那一刻,仿佛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好。”
他只这样回答了一个字儿,结束了这段剪短的对话。
搬尸人推门而去,从后门离开,仍没人发现,就像他来时那样。
翌日,朝阳东升,金鸡破晓。
连绵风雪的渭水,久违迎来了一个大晴天。
一个艳阳高照,风雨欲来的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