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没有月亮,但刘邦却看得真切。
这西湖上摆满了船只,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粗略数下来竟有百十之数。
临岸边上,各色吃食、物件的摊位竟比他在城里看到的还多;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这,哪里像是一个打了败仗的国家?
哪里像是丢了半壁江山,窝在淮河以南的国家?
哪怕是在昔日的咸阳、后来的长安,刘邦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盛世之相,不错,就是盛世之相!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秦桧的话,看错了那副被朱砂描过的地图。
见这人痴呆的模样,纪五心中好不自豪:
“外乡人,你这般可是有福了!靖康之役时我年纪还小,也未曾去过汴京,但如临安府这般繁华之处,天下间想必再也没有第二处了。如今你大难临头,临了还能涨波见识,倒也不亏。”
听他说起汴京,老王头不屑道:“没见识的孬货!你比起这位相公来却也好不到哪去!”
转身又朝着刘邦道:“既然到了,那便不要耽误时辰,秦六爷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找你麻烦,你趁早多寻些快活。”
“你的意思是,那汴京比这里还要热闹?”
“岂止是热闹!”
老王头在前面带路,刘邦见小和尚不再挣扎,便把他放了下来,也给自己的肩膀减轻点负担,只是仍牢牢抓住他的手腕,害怕他趁机乱跑。
“这临安只有西湖这块地儿人稍多一些,但在汴京,早市、日市、夜市,春夏秋冬四市,七夕中秋除夕三市,哪个市开集不比这里。”
四人一路走来,在一方岸边停住了脚。
老王头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一艘小船便划了过来。
“若是遇见大相国寺做佛事法会之时,你在街上连站的地方也难寻得!”
刘邦若有所思,纪五问道:“那若是在那时候出街,岂不是能和小娘子们脸对脸,嘴对嘴了。”
这人角度倒是刁钻,刘邦自己都没想到那里去,老王头笑骂:“你小子银枪蜡头,对上了又有甚么意思!”
刘邦呵斥道:“这里还有个小髡人!你们两个说话可要干净一些!”
今晚才第一次和这个国家有了接触,却带给了他一堆的疑问。
“话说……”
已经有人开始上菜,刘邦替两人倒上了酒,见道济从进来便开始闭眼,他觉得有些好笑,给小和尚也倒上了一杯。
“两位既是一城门之守备,当得是替天子看护门院的差事,却为何如此怕那秦府管家?”
见他又问起这个,纪五和老王头均是有些沉默。
还是老王头道:“话说这位相公,您是真不知道还是拿我俩寻开心呐?若说您神志不清吧,说话对答倒也清楚,但若说您正常吧,您又这般发问。”
一杯水酒下肚,老王头脸便立马红了一分,接着道:
“韩元帅和岳元帅被召回京了,这事儿您知道不?”
刘邦点了点头:“确有耳闻。”
“那不就是了!这仗必定是打不下去了,打不下去了该怎么办?”
“和议。”
“就是和议!既要和议,那赵官家不是更离不得秦相了?这朝野上下,以后不得都听秦相的?”
“嗯?”刘邦非常疑惑,“和议便和议,为何离不得秦相?”
纪五长叹口气道:“这事我倒也听说得。秦相昔日随徽、钦二帝北上之时,深得粘罕和挞懒的信任,如今金国完颜兀术得势,这贼人虽灭我大宋之心不死,但和秦相相交仍是甚好……据说这次金国要和议,便是看了秦相的面子。”
“如此说来,”刘邦举杯停顿,“那还确实是离不得了。”
“秦相本就权重,如今赵官家又需要他得紧,常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别说我们开罪不起秦六爷,这临安府里有多少人不知道想要讨好人家呢!”
“所以,这位相公,一会儿你只管尽兴即可,旁的事情勿要多想了。”
打不过,就得谈。
想要谈,就离不开秦桧。
这个简单的关系梳理下来,刘邦算是有了大概的了解。
只是,心中却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说也说不出来。